他这段时日唯一担心的就是珩儿,那日小孩被萧莨训斥了一顿不情不愿地被带走,之后他就再未在这里听到过小孩的声音。
萧荣有些没好气:“已经好转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怕他一直想不开心里难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转达给他?我帮你告诉他。”
祝雁停勉强稳住心绪,想了想,与萧荣道:“你这么帮我带话给他,只怕他不会信,以为是你编出来骗他的,你能不能帮我弄个红鸡蛋来?”
“红鸡蛋?”
“嗯,先前珩儿生辰,给了我一个红鸡蛋,我再还他一个,他就知道了,还有……”祝雁停恳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我先前住的偏院里,将我收在床头抽屉里的一小瓶香油取来?”
萧荣皱眉:“你要做什么?”
“不是要做什么,你别多心,”怕萧荣多想,祝雁停赶忙解释,“只是我自己调来做安神之用的而已。”
那其实是他先前为萧莨调制的,很是花了些工夫,落水前两日才刚弄好,萧莨不肯用他给的香料,他只能想办法调制些香油出来,想着之后寻机会每日用之为萧莨按一按头上穴位,或能缓解些他头疼的毛病,结果却因为后头的事情给耽搁了。
萧莨没将他头疼的毛病告诉家里人,祝雁停便没与萧荣细说。
萧荣犹豫一阵,想着祝雁停如今这样大概也再耍不出什么花招,答应了他。
“你先等着吧,我去找找,找到就给你拿来。”
半个时辰后,萧荣去而复返,将两样东西交到守外屋外的下人手里,吩咐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送进去给他吧,不必跟我二哥说。”
祝雁停从下人手里接过红鸡蛋,拿起笔,在上头画了一张笑脸,再叫人送出去。
那瓶香油,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他走去窗边,与萧荣道:“你告诉珩儿,让他好好念书,听他父亲的话,我没什么事,让他不用惦记我这个坏爹爹,多谢。”
萧荣望着手里那颗颇有些滑稽的红鸡蛋,一时不知当说什么好:“你可知,……今日我二哥是做什么去了?”
祝雁停不解,安静等着萧荣说。
萧荣咬牙道:“他去监斩四堂叔,四堂叔不但泄露恩科考题敛取钱财,还在事发之后煽动那些学生闹事,四处散播谣言诋毁二哥,即便他姓萧,二哥也没再姑息他,判了他当众处斩。”
祝雁停愕然。
“四堂叔和他儿子先前投靠了你们,后头跟着逆王出逃,戍北军打去齐州时,他们跑来找二哥跪地忏悔,二哥看在大伯的份上没治他们的罪,但四堂叔的儿子还是被逆王身边的人杀了,他却觉得是二哥不肯容他们,害死了他儿子,又怕二哥不放过他,面上做出悔过之意,背地里却投向了南边的那些人,帮着他们来对付二哥。”
可考题并不是萧让禣泄露的,祝雁停十分清楚,他只是没想到萧莨钓起来的这些人里头竟还有一个萧让禣,且萧莨会选了他开刀。
但也正是因为拿了萧让禣开刀,或许对其他那些人才更有震慑力。
萧荣幽幽道:“二哥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尤其是亲近之人,哪怕四堂叔并不是这些人中做得最过火的一个,二哥却不会轻饶他。你做的,却比四堂叔还要过分些,二哥进京之后这几个月处置了多少人,你应当也知晓,可他唯独没有动你,你可知又有多少人因为你背地里诟病二哥?”
他自然知道,如今他的存在,就是萧莨背负的最大的污点。
怔然片刻,祝雁停呐呐道:“我知道了,……阿荣,谢谢你,还有之前的事情,抱歉。”
萧荣讪讪摸了摸鼻子,本还有意损祝雁停几句,但听他这么说,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留下句“你以后别再伤二哥的心了”,直接走了。
晌午之前,萧荣去书斋外头等珩儿,小孩收到那颗绘着笑脸的红鸡蛋,呆愣了半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是爹爹给我的么?”
“嗯,”萧荣摸摸他的头,“你爹爹很好,他还惦记着你,别担心他了。”
珩儿小心翼翼地将鸡蛋收进怀里,乖乖道:“珩儿会听话的。”
萧莨一直到入夜才回,祝雁停听到外头他的脚步声,用力拍了拍窗户:“我有话与你说,不会耽搁你太久。”
萧莨进门来,没有走近,只站在门边冷眼看着他。
祝雁停解释道:“是那只黑鸽,刚才又来了,在门外进不来,祝显德那边,你若是还想留着他,总得给他些回应……”
萧莨抬了抬下巴,窗户从外头开了一条缝,黑鸽倏地钻了进来。
这小东西机灵,除了饲主只认祝雁停,旁人轻易召唤不了,除非将它射下来。
祝雁停当着萧莨的面,将鸽腿上的字条取下,看罢与萧莨道:“祝显德害怕自己暴露,与我打听你到底查到了多少,若有不对,只怕他会连夜出逃。”
萧莨淡漠道:“他胆子小,除了将考题送出去,只作壁上观,其他的事情都不是他做的。”
祝雁停点点头:“他应当也侥幸觉得你没查到他身上,我先稳住他。”
萧莨“嗯”了一声,就要走,祝雁停冲口而出:“你夜里还会头疼么?我……”
萧莨冷冷丢下句“与你无关”,截断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转身出了门。
第81章 我陪着你
十月底,恩科重开。
先前的事情,萧莨在按捺着让外头闹足半个月后,终于开始行动,先是不留情面地斩了萧让禣,抄了他的家,再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大批的官绅勋贵,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认定他因得罪人太多必遭反噬之时,等来等去却发现,除了那些个被处置了的恨得跳脚,实则根本未扑腾出半点水花,萧莨手中权势丝毫未有动摇,地位依旧固若金汤。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看清楚,萧莨发落了无数人,却至今未动过一个武将,只要这些人安分着,其他那些个跳得再厉害,都威胁不了他。
更别提,他还有三十万忠心耿耿的戍北军。
且自萧莨封王摄政后这数个月,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派人去各地安置流民,拨粮拨款,将那些被他撂下的权贵大官手里的大片私庄放出来,还地于民,再大力减免那些繁冗的赋税,让这数年来饱受天灾人祸之苦的底层百姓,得以喘口气。
民不乱,上头的人再如何折腾,都注定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十一月,恩科放榜,共录六百六十人,人数之众,前所未有。
这些人很快填补了朝堂上的空缺,那些想看萧莨因手中无人而无力操控朝政之人,注定失望。
这一科之后,更多原本还处于观望态度的读书人都定了心,对萧莨这个摄政王真正生出了信心,在南边战乱之地,已有众多有识之士,开始计划着北上,甚至举家北迁。
在入主圣京城半年之后,萧莨的身上除了威势,真正开始有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