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第148章

对方低了头,道:“这些人都是先头从成王的地界上逃难过来的流民,成王离开江北往南边撤时连普通农户都没放过,能抢的都抢了,一粒米都没给他们留下,王爷刚刚收复吴州在江北的地盘,还没来得及安顿他们,这些人为了活命,不得不北上,饿得狠了,哪怕知道我们都是官兵,为着车上的食物,也总得拼死一试。”

祝雁停愈加说不出话来,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都想象不出,路有冻死骨,原来是这样的景象。

“郎君您不用担心,北边这几州的境况已经比从前要好上不少了,王爷入京之后派人四处安顿流民,还地给他们,还减免了赋税,今春这几个州的收成都不错,总会好起来的。”

祝雁停平复心绪点了点头:“这些人你派人将他们送去当地官府吧,就地安顿了,若有真正穷凶极恶的不必放过,其他人便算了。”

亲卫领命去办事。

祝雁停再无睡意,抱紧因害怕而缩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珩儿,慢慢抚着儿子的鬓发,忆起从前之事,轻闭了闭眼。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若说一点遗憾都没有自然是假的,那日屈烽说可惜当年皇后留下的那个不是他,他心里其实一直也有这样的念头,到了今时今日,忽然就释然了,那个位置,他未必就能做好,至少,比起他自己,他更相信萧莨。

之后的路途,祝雁停愈发谨慎,再不敢与流民有任何接触,总归他哪怕把车队里的东西都送了,也救济不了几个人,要救这些人,从来不靠这样的法子。

从圣京到景州,两千多里的路程,车行得慢,中途为着安全起见还特地绕了路,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四月下旬盛夏之时,才到达景州。

一到了景州城外,憋了多时早就按捺不住的鹦鹉撒欢从车里飞出去,嘴里嚷着“憋死俺了!憋死俺了!”,第一个啄了奉命来接人的萧莨的部下的脑袋。

祝雁停在车里低呵:“大嘴巴,回来!”

那被他取名为“大嘴巴”的鹦鹉怏怏飞回,但不肯再进车里,蹲在车顶上,斜眼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位参将。

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

萧莨的这一众部下对祝雁停的观感都十分微妙,毕竟当初在下幽城下,他们都亲眼见到祝雁停是如何抱着珩儿上城楼,威胁戍北军退兵又射伤了萧莨。但如今萧莨都不再提从前,这回祝雁停又因劝退屈烽有功,他们自然不好说什么,但也只有面上的客气而已。

车里的祝雁停缓声道:“有劳将军特地出城来接,这鹦鹉顽皮,与将军逗笑的,还请将军海涵。”

那参将憋着气道:“郎君说笑了,末将怎会与一只畜生计较,还请郎君与世子这就随末将进城,别让王爷久等。”

祝雁停不在意道:“好。”

车队进了城,直接去了行宫,祝雁停被人送到处偏殿里,珩儿则被人带走去见萧莨,之后就再未回来过。

这一等就是数日,萧莨贵人事忙,坐镇景州指挥四处战事,又或是故意晾着祝雁停不理,并未让祝雁停见着他。

来的路上祝雁停就已听闻,成王已在越州被抓获,且西北和豫南的两路兵马业已入了荆和歙,但聪王手上有昔日定国公的二十万精锐,对付他远比对付成王要困难,萧莨应当是真的颇为伤神,抽不出空来搭理他。

祝雁停头一次来南方,有些水土不服,从入了景州起就一直咳嗽不停,药方子变着法的吃,断断续续没好过。

他见不到萧莨,珩儿又被带走了,每日里无聊就只能跟大嘴巴说话,说得多了,就叫这蠢鸟学了他的话去。

“表哥,雁停想你!嘎!”

听到大嘴巴怪声怪调地嚷出他闲时的喃喃之语,祝雁停烧红了脸,自己就起了要将这鸟拔毛炖了的心思。

大嘴巴本能察觉到危险,抖着翅膀就往外飞,转瞬飞出了院子。

祝雁停追出去,却迎面撞见萧莨。

数月不见,萧莨依旧一张冷脸,似乎瘦了黑了些,正站在不远处地游廊下,眉目沉沉地看着他。

祝雁停收住脚步,愣神一瞬,正想着要跟萧莨说些什么,那只蠢鸟却又飞了回来,啄到萧莨的发髻上,厉声道:“坏人!嘎!”

祝雁停:“……”

萧莨的面色瞬间黑如锅底。

第91章 我很想你

大嘴巴啄了萧莨就跑了,祝雁停没再管它,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了头小声与萧莨道:“你叫我来,怎又不理我,把我一人晾在这里……”

萧莨抬手掐住祝雁停下颚,让之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没有多少温度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逡巡。

数月不见,祝雁停的面颊似乎又消瘦了一些,面白如纸,不见什么光彩,萧莨看着他,眸色更沉,手指渐渐收紧。

祝雁停咳嗽一声,眼中憋出了眼泪:“放……”

僵持一阵,萧莨松了手,冷淡问他:“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祝雁停心知他说的是出城劝退屈烽之事,见萧莨这表情,只怕又气狠了。

“我怕你分心,才想着试一试去招安他,你生气了么?我也没出什么事,我有分寸的,特地问过虞医士才敢去吞那个药,我……”

他说着忽地一阵剧烈咳嗽,弯下腰去几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萧莨心中一阵烦躁,攥着他手腕将人扯起:“滚回屋里去。”

“我不想一人待着,”祝雁停反手攀住萧莨胳膊,央求他,“你特地叫我来了,别不理我,将我一人扔这里,这么久不见,你就一点都不想我么?”

“我们分开快有三个月了,我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却见不到你。”

“我见不到你,真的很担心你……”

萧莨扯着祝雁停猛地将人拉近,近到呼吸几乎交融时又停下,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祝雁停听到萧莨加重了的呼吸声,有些心疼地抬手抚上他的脸:“你若是真生气了,我跟你赔不是,是我的错,没有信守承诺,又折腾出事情来,给你惹了麻烦,你行行好,便饶了我这一回吧……咳……”

祝雁停说了几句又开始咳嗽,萧莨的眉头纠结成一团,往后退了一步,冷声斥道:“你给我滚回去老实待着,没事别出门。”

祝雁停被人扶回屋里去,吃了药才勉强好些,萧莨早已离开,祝雁停有些难受,好不容易来了南边,又等了这么多日,面对的却是萧莨的冷言冷语,哪怕早有准备,他心里依旧不好受。

下人低声劝他:“郎君,您身子这般弱,就别总是惹王爷生气了,遭殃的还是您自个。”

“我哪有故意惹他生气……”祝雁停无奈苦笑。

正殿里,见到萧莨回来,珩儿立刻起身跑过去,仰头问:“爹爹呢?珩儿好几日没见到爹爹了,能不能去看爹爹?”

萧莨没好气道:“他病还没好,你去看他做什么?想被他过了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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