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树不知道怎么安慰林瑯,只好站在旁边等他哭。
很久之后林瑯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了情绪,抹干净了眼泪,抬头看向唐玉树。
唐玉树本是苦着一张脸,见林瑯似乎好了,于是立刻摆出一副笑;“好受点了吗?”刚想脱口,只听林瑯冷冷地丢来一句:“你走吧。”
唐玉树发现自己面对林瑯,总是一脸茫然:“啥?”
林瑯重复了一遍:“你走吧……回陈滩去吧。”
“……你呢?”唐玉树有点害怕。
林瑯正了正衣领,寻着方才逃跑时身上蹭脏的地方,拍打着尘土:“本公子自然是回林府去,用得着你操心?”
“……不是开店呢嘛。”
“开啥?”
“……开店啊。”
“……”听着自己的梦想在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林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打了一个无声的巴掌一般。不知怎么地,林瑯突然格外厌恶此刻纠缠不清的唐玉树:“你走吧。”
可被讨厌者却不自知,还是努力地挤出一点笑容,讨好似地:“走吧,一起走啊。”
“滚啊!”
“……”
“我什么都没有了——房子、银子——凭什么开店?就凭你?”理智线再次断掉。只留下最尖酸刻薄的那个自己,拼命地口出恶言,用自虐虐他的手段,消极地想要让对方死心。
对方却还不死心:“还有你啊。”
“我算啥?!”
“你……你走过丝路!”
“我走过丝路,是啊……我十三岁走丝路,我十岁把《商略经》倒背如流,我五岁珠算快过宫廷老帐房,我三个月抓周抱着白玉算盘不肯撒手……可都是因为我是林瑯,我是金陵织造林家少爷——没了这些,我算什么东西?”
“……”
“去吧去吧。”唯一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不要把分别变得太难看:“日后路过陈滩,我还会去找你玩儿。”
“好了好了别气了,不就是没了银子吗……先回家。”唐玉树轻轻拽起林瑯的胳膊。
林瑯想甩开唐玉树抓着自己的手,用了三分力却发现对方更攥紧了七分;只得用冷冷的语气道:“放手!”
唐玉树却像没听见一样,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先回家。”
“放手!”
“先回家。”
“我说放手!”林瑯挣扎不开,盛怒之下挥着拳头向唐玉树肩上擂了过去。
“我说先回家!”唐玉树没有躲闪林瑯那丧失了理智的攻击,脸色也一片阴翳,再也没了挤笑脸的心情。
只等林瑯一通乱捶之后,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打完了?”唐玉树淡淡地开口。
“……嗯。”林瑯只抬眼与唐玉树对视了一瞬,便不自然地转过脸去。
那是林瑯第一次从唐玉树脸上看到那种复杂的表情——藏于平静之下有盛怒,有无奈,有恐惧,还有一丝卑微的乞求。
那种复杂的表情,让林瑯不敢直视唐玉树的眼睛,却又莫名地让林瑯心安起来。
“那就回家。”唐玉树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走开,于是自己也被牵着一起迈开了脚步。
林瑯这时候才发现,无论方才失控的自己如何不计后果地将拳头砸在了他身上,唐玉树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分毫。
☆、第十回
第十回别故城两结金兰义归老宅同挂绛唇牌
“事情办妥了吗?”城郊驿站里,林瑯呆呆地发问道。
察觉到这个少年的颓唐情绪尚未彻底平复,唐玉树拍了拍胸脯尽力想让气氛变好一些:“办妥了——你就别多想了哈,我算了一笔账:陈滩有家小的瓷器铺子,那天做火锅,我用的碗碟都是在那里买的,买两百多个也就一钱;还有个铁匠,锅和炉子都是在那里打的,拢共也不过二钱;还有桌子——你看我自己打的桌子,可比你们有钱人家用的差?十张桌子的木料不到一两银子也下来了——有我在,啥子不能做?!”
无精打采的林瑯将脸枕在桌面上,苦笑了一声。
——虽然和想象中精致堂皇的食馆完全不一样,可是……目前也只能先凑合了。合着到头来,所有事情还是要唐玉树一人包办,也不知道目前身无分文的自己,空有那些所谓“丰富的经商经验”不知道能值几个钱?
心情一时无法顺利好起来,可那厢唐玉树却热着头脑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咋个不开腔嘛!我跟你说——我们的馆子一定能开成!”
——“我们的馆子……”
——“一定能开成!”
“为什么?”林瑯倒是终于坐起了身,看着唐玉树问道。
鉴于“打赌林瑯会哭”这种事情,说出来定会遭他毒打一顿,想了想,老实巴交的唐玉树咬紧了牙关,只是笑得神秘兮兮却不知道拿什么话去搪塞。
却听得林瑯反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嗯!”点头点得无比坚定。
“我是贵公子。开个什么店,就算玩砸了一百两,一千两都算是小事,我随时都能回头,去继续过挥金如土的日子。你呢,你就不怕赔吗?你就不怕这馆子本就是我一阵心血来潮,过了劲头就会丢开吗?”
“怕。”唐玉树老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