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犷冷笑了一声:“她早该死了,若不是有我。”
唐玉树一愣,却仍冥顽地喊着:“放我出去!”
李犷转身走开,几步后停下来对身侧的人吩咐:“绑起来——其余人给我守好内城。耗死这八千,成都就平叛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士气大振。
——“除了撕心裂肺的他。”
“青秧不出意外地,死在了那场混战里面——那之后,唐玉树就不再肯和我讲话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恶心?”李犷坐在了椅子上,将下巴搁置于桌面。不及陈逆回答,他自己就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我剥夺了他去救青秧……或者说与青秧一同赴死的权力。”
“那时候的我,病态地,甚至有点嫉妒青秧;她拥有着唐玉树所有的爱,可她明明只是一个负累。”
“倒是我——我恨不能给他我所拥有的一切,他却还是会在我和青秧之间,选择青秧。”
“战后唐玉树说答应过一个人,要带她来江南……那个人便是青秧。造化弄人的部分,便是青秧的江南梦——那本是我给予她的一份虚妄寄托,她当真了,他也就当真了,他为偿这一梦于是离我走了。他听青秧说起过江南少年温婉如水,如今他找到了他的那个少年,却不知道青秧口中的如水少年,是我啊。”
“其实我不是什么传奇话本里的反派角色……骄纵如我,有时候也想求得世人的一点点体谅——于大义处:我是将军,我虽不愿,但肩上还是扛起了一份职责,我不能因他一人,让所有内城的将士和百姓承担起风险;于私心:我知道外城的屠戮残暴,他一出去,就再也不会站回我身边来了。”
“后来我问过他——”
当时的李犷蹙了眉,常日他眼神里的轻蔑此刻四散而去,换成一种悲戚,他说:“玉树,你就那么恨我吗?”
唐玉树不说话。
李犷那双眼显得格外清冷凄凉:“墙外是尽染瘟疫的流民,墙内是残存的军力,我是将军,这个决定你要我怎么做?——因为我把她挡在外面,你恨了我这么久——你可曾有过一瞬间,对我的处境有过怜悯?”
听到李犷说出这句话,唐玉树不懂得要如何回应他。
只抽开了李犷的手,义无反顾地转身走掉了。
“小弟弟,你相信宿命吗?——世人传闻我年少有为,有甚者拿我当蓝本编出什么‘娇将军’的传奇故事。我听过——听罢也只会随着众人笑一下。我这种人啊,不能说没有喜欢的东西,但从唐玉树转身离开的那一日开始就明白一件事儿……”
斟完壶中最后一点余茶,话也停顿在了这个节点。
陈逆手里的刀早不记得在哪个节点被自己收回鞘中。只抬起头看了一眼李犷——那张与“将军”身份完全不相匹配的姣美面孔上,犹挂着一丝浅笑。
李犷说:“很多我喜欢的……其实……注定就拥有不起。”
随从“咚咚咚”地跑上正堂的三层来,先是警惕地瞥了一眼提着刀的陈逆。却在李犷漾着微微笑意的平静语气发问:“何事?”之后,才松懈,抱了拳禀道:“唐伍长醒了!”
陈逆转身跌撞着跑下楼去,紧随其后李犷的步伐也并没有多稳健。
从昏到醒,整整十五天。
☆、第三十五回
第三十五回烈火鸟难换公子笑踏雪驹快追少年情
那厢李犷将陈逆挡在了门外,自己进了厢房。
一进来,就见唐玉树吵着要下地——有吵的力气,想来这几日的补药应该不白下。
见李犷进了来,唐玉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林——将军?”
捕捉到唐玉树认错人的行径,李犷翻了个白眼:“我和他哪里像了——我比他好看得多吧。”
“我咋个没死?”唐玉树自己也有些意外。
“我没让你死,你怎么死的起。”
“哦……”唐玉树还有些混沌。
大夫向李犷禀告着状况:“血肿化开了……今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遗留症状。唐伍长身子自己比较好,接下来这阵子气血补好了,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李犷点了点头:“那可以行路吗?”
大夫道:“可以了。”
唐玉树清醒了:“行路?去哪儿?”
李犷说:“金陵啊。”
“不行……馆子耽误了十来天。”唐玉树说着就要下地:“林瑯呢?”
“走了。”
唐玉树看着李犷半晌,绕过李犷就往外走去,一面走还一面喊:“林瑯——林瑯!”
被李犷牵住了衣服:“你回来!”
“我要去找他。”
“你现在敢去,我让你一辈子找不到他!”
从回来至今,整整十五天。
最初林瑯回林府的时候,林老爷是非常欣喜的。推却了近日来所有的业务来往,都安排给下人去全权打点。窝在府里也不出门,整日换着借口去林瑯的书房寝房里转悠。
察觉到林瑯自回了府邸里之后,兴致一直不太高,知道林瑯喜欢玩儿鸟,于是林老爷又四面八方地张罗了一挂珍禽来——几日前甚至搬进来一个与人同高,通体嫣红色羽毛的黑喙大鸟,说是从吐火罗买回来的,叫什么……“火烈鸡”还是“火鸟”。
“总之……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的风格!”卖给他鸟的西洋贩子是这么说的。
林老爷不知道林瑯喜不喜欢,只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劲儿,大张旗鼓地把大鸟带到林瑯面前。
却也只让林瑯多瞥了几眼,还了林老爷一个笑,就回屋里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