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云深见他神色丝毫不见作伪,倒真的忌惮起来,不敢上前了。
“这样才对,信大侠。”石厉讥笑一声,又凶狠道:“立刻放圣姑离开!”
那女子一直沉默地旁观着事态的进展,此时看到一丝逃走的机会,马上身形一动,运起轻功就向更深的黑暗中奔去。
“不能放她走!”程雪翔低喝一声,几欲动身追去,刚上前两步,却被石厉挡在前面。
石厉咬着牙关,瞪着双眼,手臂紧勒着琴英的肩膀,没有说话,却将那刀刃又往琴英皮肉当中深了两分。
琴英早已满面是泪,无声地泣着。脚下是因他的血液而苏醒的嫩绿生命,他的生命却像经由那无情冷酷的刀锋瞬间流失了大半,细瘦的身子轻抖着,周身都是绝望和伤痛。
“石大哥,我好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琴英喃喃地哭泣道,白天时还对他嘘寒问暖的石厉,此时却完全不将他的痛苦放在眼中,只是专注而痛恨地望着楚飞扬几人。
“就算你用琴英要胁我们,让那女子逃走,你自己却不可能逃走了。”楚飞扬道。
石厉冷哼一声,双目灼灼地望着楚飞扬:“我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因为我的疏忽而让圣姑陷入险境,我自然要保护她的安全!”
“无极山庄到底有什么,让你们个个对他们如此忠心不二?!”程雪翔再也忍不住质疑道。人心是多么复杂的东西,这些投靠无极山庄的人个个神智清醒,无极山庄怎么就能将他们如此拿捏在掌心,谁都不生贰心?!
若说清风剑派的那名弟子还有一丝疯狂的迹象,这石厉却是完完全全地清醒着,还能作出一场完美的戏来蒙骗众人。那无极山庄和那名女子何德何能,可以如此掌控人心?!
石厉却只望着楚飞扬,没有开口,挟着琴英步步后退。
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掉下去,便只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在场谁都看出来他是铁了心要寻死了,甚至想将琴英一起带走。琴英却只是面如死灰,喃喃地问着为什么,双手抓着石厉的手臂,渴求一个答案。
若他想活着突围,楚飞扬等人必能轻易将他擒住,救下琴英。可是他站在悬崖边上,想要带着琴英去死,事情却不那么容易解决了。
“石厉,你为什么如此恨我?!”楚飞扬突然道。
石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楚飞扬会发问。
楚飞扬站在石厉的正前方,摊开双手:“你既然想寻死,难道不想在死前求个明白?!你明明恨我,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你的报复也失败了,最后只落得一死,你的恨又有什么意义。你想要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么?!”
石厉面容一阵扭曲,似是愤恨不甘,却又掺着痛苦和悔恨,让楚飞扬更加不解。
青狼和程雪翔正在趁机向石厉靠近。虽然楚飞扬本意是想让他分心,可到此刻,他也想要知道石厉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又在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竟让石厉在此时露出这样的神色。
“我不该恨你,楚大侠,可是我的确恨你,恨你入骨!”石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楚飞扬皱了皱眉头,仍旧看着石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十几年前,你游历于南方,从奸人手中拯救了一个渔村,那是——我的村子。”
“你救下了全村的人,你杀光了全部的恶人,你是村民的救命恩人,你是大家仰慕的大英雄大善人!”
“可是,全村的人都得救了,为什么偏偏只有我的妻儿,没有得救?!”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恨。我恨我自己那时候不在村子里,我恨那些恶人对我的村子出手,我惟独没有资格去恨你啊,楚大侠。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那时你肯再多花一点点功夫在那个涨潮的山洞里搜寻一番,她们是不是就不会葬身海中?!所谓的大仁大义侠之大者,在自己的性命遭到威胁的时候,也可以弃无辜者于不顾!”
“村民们欢庆劫难已过,歌颂你的侠义的时候,只有我在饱受煎熬!”
“你剿灭了那伙恶人,成就了你的丰功伟绩,我连要复仇,都无处可寻!”
石厉越说越激动起来,恶狠狠地望着楚飞扬,那眼神当中却不全然都是仇恨。那眼神中的痛苦如此深重,将那些恨意分割得七零八落。
“我带着琴英来找你,我将他的性命和武魄摆在你面前,让你选择。”
“我要亲眼看看你的选择。这一次,琴英就是我的妻儿——”
楚飞扬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对石厉所说的那件事情,他已记起自己曾经在海边一个渔村的遭遇。只是记忆当中,最终的结果皆大欢喜,完全没有石厉所说的他那没有获救的妻儿。那时发生过什么已不可考,只是却明显成了石厉十几年的心病,时时困扰着他。
“你若敢服下武魄,我也许就可释怀,可是最终我便害了你。你若不敢服下武魄,那我十几年的恨便没有错!只是我的复仇便失败了。不管你如何选择,我都再也无法逃脱这般困境——”
此时青狼和程雪翔已经潜行到了石厉的两侧,将他团团围住,他却仍旧浑然不觉。
青狼和程雪翔一起看了楚飞扬一眼,楚飞扬望着石厉,低叹了一声:“抱歉了。”
话音未落之时,青狼和程雪翔同时一跃而起,一人治住了情绪激动的石厉,一人将已哭成一个泪人的琴英抢到怀中。
石厉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便被擒住了,他目瞪欲裂地看着楚飞扬和信云深几人:“你们竟然如此卑鄙!”
君书影走到楚飞扬身边,看了石厉一眼,却在楚飞扬耳边道:“你行侠仗义却还行出不共戴天的仇人来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楚飞扬叹了口气,一手搭上君书影的肩膀,半倚着他的身体,那温热的体温也是最大的慰藉。
“我们回去吧。”
程雪翔押着石厉走在最前面。信云深早已悄然离去,欲往对面山头查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
君书影感受着楚飞扬的沉默,陪着他一起在下山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不用问他都知道,楚飞扬一定会怪自己为什么那时候没能救出石厉的妻儿。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君书影突然开口道。
“是什么?!”楚飞扬习惯地挑了挑嘴角,薄唇边好看的笑纹一闪而过,低声问道。
“你这个人太自大,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将所有的事都做到完美无缺。”君书影嗤道,“可是那怎么可能,你楚大侠也没有三头六臂。”
“是吗?”楚飞扬揽紧了君书影,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大概是改不了了。”
君书影在楚飞扬怀中,被他腻歪着,负担着他一半的重量,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走着。
“改不了便改不了罢,我既然说了你便记住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君书影摆了摆手道。
楚飞扬突然低笑了一声。君书影瞪了他一眼,不待君书影将质问说出口,楚飞扬突然将人一把按在径旁的树干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