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 第11章

  “在婆娑时常见。”就是平王府里,辛弈帕子压在鬓角,道:“喜欢烤着吃。”

  曲老只笑道:“今晚烤几个吧,大人从前也常吃。”

  “大人?”这次轮到辛弈惊异,转念又想到柏九不是门第出身,便停了话。

  曲老不在意,蹲身挑拣着甘薯,道:“老早的时候了,那会大人和世子爷一个年纪,比世子爷还瘦几分呢。人又傲气,没少撞头。”

  辛弈也蹲下去,将曲老挑出来的甘薯抱了,忍了半响,还是道:“我对大人鲜有知道……那会我才学会跑呢。”

  曲老道:“大人和您二哥是一年的,世子爷不知道,也是正常。”曲老说着将土拔了拔,道:“大人那会还在山阴,先生手底下蹲着呢。”

  辛弈啊一声,抱紧了甘薯,道:“我二哥那会也在山阴,正拜在白石老人门下。”

  “二公子是龙驹凤雏,该是这位教出来的人。”

  他二哥辛敬,字凤渊,当年还是白石老人亲提的字,“北阳凤雏”的名头也是从这传出去,华冠大岚。他二哥身死后,白石老人绝门不再提弟子一事,但终没熬过头三年,和燕王府是同时没了。

  辛弈忽然心下一动,冒出一念头,但话到嘴边也未问出来。只擦了擦甘薯,道:“白石老人是位好先生。”

  曲老拍拍土,起身扶腰道:“这许久没翻过地了,腰也不行。老夫果然是老了,不大中用了。这甘薯新鲜,咱们现在就烤着?”

  “行。”

  烤甘薯,最美的就是炭灰埋起来焖烤出香味的时候。辛弈对烤甘薯还真有几分心得,扒出来的时候正好,里边甜软烤香,连赤赤都激动的一直摇尾巴。

  柏九正在批文,碰不了,辛弈便掰了些喂给他。柏九吃时舌尖卷过辛弈指尖,辛弈耳尖一热,倒也能装得很淡定了。柏九吃完了一个,辛弈想着等下还有晚饭,便停了手没再喂。

  “手艺好。”柏九墨笔勾了一圈,道:“回去叫人在家里也种些。”

  辛弈想到他书房前养鱼的院子,笑道:“那正好种书房边,和鱼池碍着,也算是风景。”

  “种那好。”柏九停了手,抬头看他,道:“这样案牍劳形,也能日日被投食。”

  辛弈道:“总不能天天都烤甘薯,那得再种些青菜之类的。”

  柏九想了想,从旁抽了张纸给他,道:“开个菜园,想吃什么种什么。”

  辛弈一愣,微懵的看着他,重复道:“开个菜园?”

  柏九抬手将他脸扶正,“菜找人种着,你种点别的。”

  “我种什么?”

  柏九拍了拍他脑袋,笑而不语。辛弈想说谁吃啊,一想又默默咽回去,道:“这要是种出来一树……圣上得吃不下饭了。”

  “不要一树。”柏九之指尖暧昧的在他酒窝边画了画圈,“再长大点就行了。”

  辛弈脸渐渐红了。“已经十六了。”他说着,柏九目光下移到他难以言说的位置,狭眸中带了细微的笑。辛弈立刻挡了挡,脸已经红得烫手,他道:“那是、是头一回。”

  柏九挑眉,点头道:“怪我。”辛弈还没舒气,就听他继续道:“貌美如花到让人梦里都硬。”

  辛弈目光慌乱,咬唇硬撑道:“男人么……”

  “说得是。”柏九低头继续在案上勾画着,道:“到年纪了,硬一硬也正常。”辛弈捂着耳朵要跑,被柏九拎了后领捉回桌上,将其余物件都推了,柏九两手撑在他身侧,狭眸盯着他认真道:“脸皮薄成这样,也不反驳,就任我欺负?”

  “我、我讲不过大人。”而且还真做过那样的梦,心虚。

  “糟了。”柏九淡淡道:“若是再说些床笫间的话,你还不直接钻去床底下。”

  “床、床床、床——”辛弈懊恼的咬了咬结巴起来的舌尖,道:“那是什么话?”

  柏九沉默了半响,突然将他按在胸口。辛弈一愣,手迟疑半天,小心翼翼扶上柏九的腰间,不知这忽然是怎么了。

  他十二岁前是父母兄弟中的掌中宝,哥哥们都不是孟浪的人,就是他三哥也将小黄本藏得严严实实,还没来得及在这方面开蒙呢,人便都没了。入了平王府更无人教他这些,除了马,他连人都少见。你说他长得天真讨人喜欢倒还真是,但这心性到底有些不符。可你要说他心机深重内经沧桑,他又阴差阳错空了些余白,干干净净。是故这眉目间的天真还是天真,但这眼底藏得狠劲也是狠劲,都是独一份的辛弈。

  “敬渊怎么了?”等了好一会儿,辛弈在他胸口有些闷,便闷闷地问。柏九垂头在他发心亲了亲,到他耳边缓缓说了句什么。辛弈脸倏地蒸烫了,偏这还是个开始,柏九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些不正经的话,辛弈头越埋越下,直到柏九停下来,道:“往哪去,再往下边就不合理了。”

  辛弈又默默移上去,等柏九把他从胸口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红成被烫过虾子了。柏九指尖在辛弈唇角蹭了蹭,道:“小孩子。”

  不知道不会说不明白,都不打紧,柏九有时间,愿意慢慢教。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大人只会乐意他自己一个人来教……

  这宅子的厨子倒不如府里的好,但辛弈正记着“小孩子”和“长大一点”这两句话,饭量更超人了。饭后两人出院子散步,赤赤跟在后边,辛弈好好接触了一番这鹿懿山的枫叶,对柏九慢吞吞道:“大人怎么想到要买晖阳侯的宅子?”

  “景致好。”

  “景致好的宅子京都不少。”辛弈给鹿喂着食,掌心被舔的湿漉漉的。不等他自己去拿帕子,柏九先用帕子给他擦干净。

  “在鹿懿山上的就这么一个。”

  “那也可以自己再建一个。”辛弈被他擦着手,呢喃道:“大人和晖阳侯是相识吗?”

  “不是。”柏九捏了捏他指尖,道:“我来京都的时候已经没有晖阳侯了。”

  “大人是什么时候来京都的?”

  “大人不会告诉你。”

  辛弈有些气馁道:“敬渊。”

  “四十七年冬。”

  枫叶踩在脚下作响,辛弈被柏九牵着在枫叶间行走,他道:“唔,那敬渊那时候还年轻。”

  柏九脚下一顿,“如今已经年老色衰?”

  辛弈脸微红,道:“不是……”他跳过溪水,“大人……咳,敬渊很好看。”柏九回眸看向他,忽然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辛弈微惊,道:“这溪我跳的过去……”

  柏九将他往上抬了抬,“向南看。”

  辛弈一侧头,顿时被枫叶渐染的山峦起伏迷了眼。看那覆山而盖的枫叶雄茂,一直欲燃到京都的亭台楼阁,横镀着夕阳橘光,让人觉得热烈又炽烫。天际雁字声声经渡,灿烂和孤寂相融一体,奇妙的初秋美感。他酒窝深陷,伸手虚点了点,笑道:“好秋景!”

  “鹿懿山枫绝。”柏九只看着他,“美不胜收。”

  辛弈哪里知道他到底在说谁,只以为他说这景,颔首应着。澈亮的眸惊艳环视,只觉心神气爽,胸中浊气烟消云散。

  柏九问道:“如何?”

  辛弈点头,眼睛都是细碎阳光,他道:“喜欢!”

  柏九笑,“只是一山的景?”辛弈垂头看着他,柏九狭眸深邃,枫叶层驳间,他的眼像潭水一般深宁寂静,清晰地倒映着辛弈的模样。辛弈捂了捂胸口,飞快的摇头道:“不……不止这景。”

  柏九静静看着他,冷静地像是端详。辛弈被看的有些心动,还有些大胆,他难得没逃开目光,忍着羞直勾勾的回望柏九。

  “喜欢吗。”柏九声音无波澜。

  辛弈顿时用拳挡了鼻尖,使劲地点点头。柏九笑了一声,辛弈突然伸手抱住他肩头,哪怕掌心已经紧张出了汗,也紧紧地抱住柏九。

  柏九静了半响,在他后背上按了按,“抱我要付代价。”

  “嗯……”

  柏九笑了笑,“小孩子。”

  辛弈垂眸,莫名有些沮丧,可是柏九就到此为止了。明明有话,却什么都不说,只是任由辛弈抱着,像是在给他反悔的机会,却又早划定了对他的占据。

  这是个狡猾的人。

  辛弈局促着想。天渐渐暗了下去,他抱在柏九肩头的手有些寒凉,辛弈默默松开手,想要收回来,却听柏九在他耳边低声道。

  “从一开始,你就没得选。”

  只能是柏九的。

  必须是柏九的。

  蛇掩藏在一旁,冰凉的眼一直等待被恶犬追逐的兔子。这只兔子它仅仅是闻见味道就已经不能罢休。恶犬的吠声一路追过来,兔子背着胡萝卜盲目的跑。豹子惺忪的眼还未睁开,蛇已经嘶声露出毒牙,它游走靠近。

  注视着它的兔子。

  

  第17章 山漫

  

  这宅子虽然大,但主卧却仅有一个。晚上辛弈看着那拔步床犯难,对柏九困惑道:“只有这一间屋子有床?”

  “其他还未来得及翻新,睡不了。”柏九正脱着外衫,准备去这屋子侧开的内里沐浴。抬眼一看辛弈已经犯难到快咬上指尖了,笑了笑,道:“我虽貌美,还请世子爷晚上留情。”

  辛弈脸一红,道:“正经人不乱来。”

  “那倒也是。”柏九抽了腰带,人已经到内里的屏风边,不忘对辛弈吩咐道:“擦了发再上铺。”

  辛弈应了,将发擦得差不多了,便倒进被褥中先滚了一圈。这拔步床就是一个大字,外围屏挡,放了帘子就是屋内屋式的封闭空间。褥上两个枕头并排放,辛弈看了看,将其中一个抱进怀里。一想到柏九就要睡在其中之一上,脸就发烫。

  柏九出来时听不见帘子里的动静,还以为人已经睡着了,待掀了帘进去,正见辛弈抱着枕滚来滚去。心里头已经记上,回去叫人把府里的床也换成拔步床,任由他滚。想着手已经在辛弈头发上摸了摸,辛弈冲他露了酒窝,道:“早擦干了。”

  柏九俯首在他额间啄了一下,“赏。”

  辛弈脸红,将枕头放好,给柏九让出位置。柏九吹了床首的灯,入了被。察觉到辛弈靠在里边规规矩矩的不敢动,翻身对他道:“这来。”

  辛弈胸口扑通的缓不下来,在黑暗中眨了好几下眼,才移过去。柏九摸到他的手,是细微的汗,不禁低笑出声。辛弈被握了手,听见柏九笑声,耳尖隐约滚烫,他说:“……头一次和外人睡,难、难免出些汗。”

  两个人靠得近,柏九能感觉到辛弈的身体像个小火炉,捏了捏他指尖,低声温和道:“先前和兄弟们睡过一铺?”

  辛弈轻嗯,觉得柏九一压低声音,两人像躲在被窝里讲悄悄话一样,便也低声回他,“头几年都是和哥哥们睡。”完了还心有余悸道:“三哥最爱踹人。”

  柏九道:“真好。”

  “嗯?”

  “我不踹人。”

  “嗯……”辛弈黑暗中寻到他模糊的轮廓,悄悄凑近了些脸,想再靠近些,小声道:“真好。”

  柏九怎会不知道,索性将他抱进怀,顿时觉得自己后背似乎都烫出了汗。而辛弈只觉得这内衬和内衬都薄的不像话,两人这么一贴,再让汗一浸,就没剩什么隔的了。这么一想,脸就不可控制的通红,他结结巴巴道。

  “热……”

  “那是你气血方刚。”柏九笑,“我年纪大,受不得冷。”

  他话还没完,辛弈已经伸手抱了他的腰,在他胸口闷声道:“我热……你抱着就不冷了。”

  柏九已经出了汗,将他抱紧了,“承蒙关照,就热你一晚上。”又笑,“也许。”

  “也许?”

  “一晚太短了,下次还冷。”

  辛弈听懂了意思,倏地的就埋了脸。柏九揉了揉他的发,只道:“睡吧。”

  辛弈的紧张和羞涩在柏九有节奏的轻拍后背中渐渐消散,转为心安和困乏,就这么被轻拍哄睡着了。他睡得快,柏九却要难得多。两个人贴得紧,就是不再气血方刚也会有所意动。

  一直到后半夜人还是清醒的,心情却好的很。

  次日辛弈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像被水泡过的一样,柏九的手就没松开过他,他惺忪的叹口气,沙哑着声音道:“……都是汗。”

  柏九笑了声:“去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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