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大家不约而同的去维持这样虚假的安宁,只不过是因为每个人都缺少面对的勇气、或者说还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
“梵汐!不好了……出事了!”
——那天,祭祖大典之后,当梵沐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梵汐的卧房时,这份平静就终于被打破了。
那时候,梵汐正坐在轮椅上,抱着偌大的瓶子学插花,周围摆着各式各样鲜艳明丽的花束,却不及这花丛中的男子半分天然美好。
“恩?怎么了?”
梵汐闻声从一堆花朵中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
……有些事,他不能想……想多了,心便会乱了。
只是如今的他,不想坐着轮椅上朝,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拼命给自己找事做,读书、写字、甚至在无聊的时候宁可跑去跟宫女学插花……总之让自己无聊的时间被占得满满当当,直到无暇胡思乱想为止。
不过,望着梵沐的惊慌失措,他秀气的眉合适轻轻地皱了一下……能出什么事儿呢?大劫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又聪明、又冷静的梵沐,实在是很难有这样慌了神的时候。
“北冥……北冥不见了!”
谈到北冥,梵沐的口味多少有些别扭……那个人曾经抓了他,囚禁了他一年,身体造成的伤害、甚至当时的穿锁之刑留下的疤痕,都在巫冷月的精心处理之下消失了,可是心里留下的伤、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的那份痛楚,却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消失的。
然而——
那一天,当他直到北冥做了这么多混蛋事的理由的时候,谈不上原谅,只是……不恨了……因为他觉得,北冥再这个过程里,心中所承受的东西,比起他和逸尘所受的苦,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像是宰相和太子夫还有先皇之间的故事一样……到了那个地步,很难再去判断到底是不是错、是不是罪!
“什么!”
梵汐手中,一枝娇红欲滴的月季应声落地。
……他和那个人之间的羁绊,跟梵沐不同……他,早就原谅了,在他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所熟悉的那个北冥回来了,更何况之后为了保护他的以死相搏?从那时起,他就原谅了。
只是那之后,北冥总是躲着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层界限……因为他的腿,如果他和北冥能恢复年少时的关系,那他该如何面对?他们毕竟不是少年郎了,自己如今只不过是废人一个,再也不想拖累任何人,更不想面对那一层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可使,不管如今谁的体内流着谁的血,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就算北冥再怎么极力隐藏,要说完全不了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北冥突然不告而别,他很可能是要……
“其实,北冥是先去找过逸尘的,他要逸尘将他以乱臣贼子的身份立刻投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逸尘没有同意,毕竟……虽然她做错了事,也确实伤害了我们,但最后的舍身相救却是真心的!既然宰相和太子夫都能以功臣的名义厚葬,所以我们也不想再追究他……就算他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过朋友,但那已经过去了……那之后紧接着大家都在忙碌祭奠的事,谁知道等祭奠一结束,他就不见了……茗仑和逸尘已经骑快马往他家追去了……”
梵沐和梵汐其实想到了一起去,依照北冥的性格……希望不要做什么傻事才好!
“梵沐,冷月呢?赶紧找他来帮我,让他带我去北冥府——”
梵沐的身手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但毕竟体型纤细,力气不足,没办法抱着他用轻功乱飞……自己这样动都动不了的状态,如果坐着轿子慢慢挪去,恐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管他多没有勇气去面对,不管他多想逃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错过的悲剧,如同先皇和宰相还有太子夫之间那样,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现在不立刻赶过去,他和那个人的这一生将会就此擦肩而过!
“这……趁我们去祭祀的时候,巫冷月一大早就去了京城附近的山崖采药,恐怕天黑之前不可能回得来。”
梵沐面带难色,其实以巫冷月现在的恢复程度,去那么危险地悬崖峭壁上采药实在是太勉强了,冒着很大的危险……可是打从那个人能下床开始,已经偷偷坚持了半个月……为了梵汐,虽然连打架都明知道这种保守治疗的方法,希望微乎其微,可巫冷月却从没有停止过。
梵汐一听巫冷月不在,梵汐因为焦急而蹙起的一双秀气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连冷月都不在,那剩下的就只有……
“我带你去吧——”
——突然说出这话的人,并不是梵沐,而逝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千夜!
“千夜……我……”
梵汐愣了一下,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半只脚的距离,却在男人的眼中划出一道浓浓的伤痕。
——那天之后,汐儿就一直躲着他,虽然见了面也会尽量装成自然的打招呼,可是彼此间明明可以察觉到的尴尬,却让近在咫尺的距离显得越来越远……
千夜当然知道理由……本来,他的汐儿为了被其他人染指过的事情,就一直在回避他,现在还多了一条——他们是如假包换、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滴血认亲都做过了……现在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这也是根本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梵汐……没有勇气再面对他!
“什么都别说了,想要挽回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就先跟我走——”
千夜摇摇头,极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的微笑……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而梵汐眼看时间紧迫,实在没有别的人选,终于默许的被男人抱在怀中一跃而起——彼此的心,贴近到可以听到心跳的距离,却被命运强行分开的那么远、那么远……
于此同时——
到底是彼此之间有着无法割断的羁绊,梵汐猜得一点都不错……北冥,的确就在北冥府,在当初他们成亲的洞房里——
手里紧紧地拽着一条白色的锦帕,北冥的表情有点像那天宰相的样子,只是那条素雅又好看的锦帕上却什么字都没有……那是他打着督造水里的旗号离开后,在集市上突然看到,觉得梵汐一定会喜欢、所以便买回来……只可惜,那天他的爱人却跟别人逃走了……
咬破了手指,想在最后给这辈子最心爱的人、也是最亏欠的人留下点什么……可是想了想,还是苦笑作罢。
——他不是先皇,他不配!
手指上的血水就这么一滴滴的流淌而下,滴在打从婚后就没有改变过颜色的红鸾床褥上……就像泪水一样,只留下一片不明显的濡湿。
汐儿,对不起!
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这辈子,我却只剩下以死谢罪了!
北冥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物件,白色的锦帕放在大红色的床上,突然觉得有些有些刺眼。
而与此同时,突然聚满内力的一掌却猛地拍向自己的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