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七国 第10章

浩然明白了那两句话,失笑道:“儒家和墨家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了。”

子辛点头道:“不错,他认为,这些人都是混吃等死的大米虫,比方说:儒生、侠客、苏秦一类的言谈者纵横家、毛遂一类的患御者,也就是依附贵族的门客,还有一种人,则是工商之民。”

浩然与子辛相视一笑,彼此心下了然,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要真按韩非说的来,吕不韦仁兄也是“工商之民”,终逃不脱被砍头的份儿,这些论调在韩国或是可行,于其他六国,则是万万吃不开的。

李斯饶有趣味道:“轩辕太傅实是才识渊博,李斯甘拜下风。”

子辛谦让道:“不过是点嘴皮上的功夫,论机关之理等事,子辛是一窍不通。浩然则通晓御剑之能,于实道上,却是比子辛要知道得更多了。”

子辛朝浩然使了个眼色,又望向角落数人。

浩然拿眼瞥去,见那数名年轻人俱有不安神色,料想多半便是被法家捕杀的墨门弟子。正寻思要如何逗其开口时,却听其中一人道:“方才听仁兄高谈阔论,小可心中十分仰慕,未曾请教高姓大名?”

子辛作了“请”的手势,那年轻男子起身阔步走来,虽身着粗布袍,赤着双足,头发以草簪挽着,言谈中却有股豪迈意味,定是墨家门徒无疑。

“在下水鉴,第六代墨家钜子。墨家机关、飞剑两门分离已久,”

那男子云淡风轻地说出了开场白:“方才听言,这里有人通晓御剑术,可是这位小兄弟?”

李斯稍一沉吟,笑道:“原来是水鉴兄,李斯看走眼了,这就告辞。”正要退避时,水鉴又道:“不妨,此处乃是我墨门所设,原无风险,待我安排便是。”

水鉴屈指叩击木地面,连叩三声,稍停之后又是三声。

客栈内地面震动,李斯登时色变,桌案上杯盘叮当乱向,过了一会,众人坐稳,竟是见窗户外景色低了下去。

沿街屋檐缓缓下沉,街角处客栈竟是不断拔高,四根屈曲木柱伸展,成“之”字型化为支撑起大屋的木足,一步跨过数丈,迈出了长街!

水鉴笑道:“要去何处?不妨待我送各位一程。”

浩然略一沉吟,知这年轻的墨门掌门有求于己,便也不多客气,唤来李斯道:“把镜子取来。”

李斯倒也大方,知道有子辛浩然二人在,水鉴纵是有意夺镜亦不敢硬抢,便从怀中掏出昆仑镜,放在桌上。

水鉴微诧道:“矩镜?”

浩然颔首,笑道:“如何?滚铜钱赌个输赢,输了给你?”

水鉴打趣道:“有矩镜在你手里,赌什么俱是输,莫要没的消遣兄弟。”言下之意,竟对这人人想要的圣器没多大兴趣。

浩然笑着以手掌平抚过镜面,道:“水鉴兄认得出此处?”

昆仑镜里映出山林景色,正是方才三人在马车上见到的一幕。

水鉴看了一会,便知其中就里,朝客栈老板吩咐道:“叫孩儿们开去首阳山,轩辕殿。”

子辛与浩然同时动容,道:“那处便是首阳山?!”

浩然在一楼与水鉴讲论御剑之术,李斯在二楼歇了,轩辕子辛却手持昆仑镜,坐在客栈屋顶上,静静眼望远方山峦此起彼伏。

机关屋巧夺天工,以墨子亲传图纸制成,名唤“踏弩”,四墙对外架无数利弩,强弓,更有奇异滚球,带钩铁网,显是进可攻,退可守的高级机关。

这庞然大屋以四只木足行动,呼呼御风,不到半日时间,便把新郑城远远甩在背后,踏小径,涉长溪,到得黄河岸边,竟是迈入水中,随着滔滔黄水,顺流而下,在水面载浮载沉,漂往下游。

日暮时分的最后一缕红光转来,子辛盘腿坐定,平端昆仑镜,面朝滔滔黄河巨浪,睁开了双眼。

他瞥向镜面,那双瞳如古井皓月,缓缓道:“给我答案。”

昆仑镜却避开了他的问题,镜内光华流转,跳跃,最终幻化交织出数个场景。

天空是火样的红,无数带火流星呼啸着隆隆坠向大地,天顶睁开巨大的双眼,射来一道恢宏的血光,冲向浩然。浩然平端一把通体金色的大剑,横过剑身,堪堪抵住那道光芒。

数息后,一切都暗了下来。

浩然与一名白衣男子并肩立于原地,子辛转身离去,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光线收拢,再度变暗。

“那是谁?”子辛只见到白衣男子的背影,不禁疑惑道。

然而昆仑镜并未解答他的疑惑,景象再变。

天地一片混沌,浩然从高空中冲下,携着旷世的白光,一拳击出!

地面上子辛掏出一块拳头大的玉石之物,单掌前推,挡在面前!

子辛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是未来的事?何时的未来?”

昆仑镜光芒倏闪,浩然裹着白光,子辛浑身金光绽放,二人相撞,紧接着映像忽地切换。

死寂的旷野中,一阵风吹过,拂起浩然的衣角,他静静跪在平原中央,被一把金色的大剑透胸而入,一手仍保持着握拳的姿势。

轩辕剑的剑柄支住了他的身体,浩然缓缓垂下了头。

子辛疑道:“这不是失却与虚空两阵,究竟是怎么了?”

镜中光线再亮起时,春风盈野,花海万里,一望无际的翠绿之色铺满世间,草丛中静静躺着一面巴掌大的白色玉钟,与一把金色的大剑。

一切都暗了下去。

“在看什么?”浩然笑道,从背后搂住了子辛的脖颈,继而疑道:“怎么了?满身是冷汗?”

子辛静了一会,道:“没什么……方才……浩然?”

浩然十分疑惑,看了子辛一会,笑道:“昏君,你在看什么?”

子辛茫然摇了摇头,脑中尽是浩然被轩辕剑透胸刺处,跪于平原中的场景,他的全身不住颤抖。

“我……我在想事。”子辛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收起昆仑镜,把浩然揽在怀里,道:“罢了,先不去想它。”

子辛疲惫的闭上双眼,与浩然静静依偎在一处。

第10章 首阳之行

客栈的地下密室内,数名墨家弟子不信任地打量着浩然与子辛。

水鉴把二人带到最接近墨家机密的核心处,实是冒险了,但若非如此,无法表示他对浩然的信任,并以此信任来交换更多的知识。

一只巨大的铜鼎中盛满诡异的黑色火焰,火焰燃起时,周遭的光线俱是黯淡了下去。浩然蹙眉道:“这就是你们驱动机关的动力来源?”

水鉴略一沉吟,便答道:“是,机关兵器俱以黑火驱动,如机关鸢,机关狮,竹焘等物;农耕,兵戎一类则不敢随意消耗黑火来源。”

浩然上前一步,水鉴色变道:“不要靠近,黑火攻击性极强。”

黑火却似是十分畏惧浩然,浩然走了一步,那火焰便无声无息地矮了下去,缩成一团。

子辛沉声道:“火种要如何保证不为他人取得?”

水鉴指向盛放黑火的青铜鼎,答道:“鼎上刻有上古秘符,一旦机关解体,铜鼎受到攻击,黑火便会离鼎而去,回到墨门的黑火之源中。”

浩然听到这话,登时想到当日逃离邯郸时,旷野中被子辛毁掉的机关鸢。机关鸢废后确实有一点黑色光芒飞向天空,料想水鉴所言非虚,又问道:“黑火之源?黑火还有源头?是一团母体类的火焰?在何处?”

水鉴道:“事关本门秘辛,小弟确实……无法再多说了。”

浩然见水鉴面露为难之色,只得点了点头,伸出一掌虚按,道:“这究竟是什么能源……从来没有听说过。”

子辛忽道:“它是活的。”

浩然赞同道:“这玩意儿有思想。”

水鉴咳了一声,道:“此乃本门圣火,还请两位言语之中担待着点。”

浩然理解地笑了笑,朝那黑火抱拳一躬,问此事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又想探查是否与神器有关,此刻见这黑火与其余神器八成毫无关系,也只得朝水鉴道谢,转身离开密室。

水鉴这才擦了一把冷汗,跟着上楼。

三人坐定后,浩然取来一张丝锦,以芦管在其上写写画画,道;“我不知道辅子辙的御剑术,以及墨子他老人家是如何修的,我自己的飞剑术则是道家三清一脉流传。这混元真气修炼起来麻烦,现抄给你一份,你试着看看就是。”

水鉴心内稍定,笑道:“如此最好,有劳钟兄弟了。”

子辛一直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黑火之事,此刻出言道:“我若是你墨门矩子,便当将这黑火尽数毁了,免得……”

浩然抬头看了子辛一眼,斥道:“别乱说话。”

水鉴笑了笑,摆手示意无妨,道:“圣火本是死物,唯看如何运用而已。人心若善,其用也善。”

轩辕子辛又道:“天下强弩尽出于韩,韩之利铁尽出于墨,纵无此黑火,你墨家照样能活,如此机关屋众多,天工之物流传,反遭韩王猜忌,又是何苦?”

水鉴喝了口茶,叹道:“轩辕兄,圣火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能毁便毁的。”

浩然此时插口淡淡道:“既不是随意可毁,它就不是死物了,现已成了武器支配人,而非人支配武器。”

水鉴苦笑不语,子辛道:“也罢,后世并无此物流传,想必终有毁的一日,生年不满百,无须常怀千岁忧,尽人事,听天命就是。”

浩然把混元道御剑口诀默完,道:“这口诀传自三清之末的通天教主,他是我师尊,若要照着修习,倒与道家参杂了,想必水鉴兄台当有所选择。”

水鉴如获至宝道:“这是自然。”遂捧着那口诀小心收好。

如此数日过去,机关屋日夜不停,竟已到了首阳山下,再过数个时辰,便可登上半山腰的轩辕殿。

浩然与子辛二人横竖无事,便坐在屋顶上观赏登山之景。

水鉴得了那口诀,早已默诵记熟,此刻却掀开地板上的暗格,一路进了密室。

“你们先上去。”水鉴吩咐道。

密室中数名墨家弟子鞠躬离去,暗格发出关好的响声,水鉴从怀中取出那丝卷,恭敬捧了靠近前去,双手把它投入鼎中。

黑火吞噬了丝卷,窜起破布般的火苗,火焰中竟是有声音传来。

“这就是混元道?”

水鉴躬身道:“是。”

火焰又道:“与我墨家御剑之术似是同出一脉。”

水鉴道:“浩然曾言明是道门真气口诀。”

火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水鉴又道:“轩辕子辛剑术,武艺似是极强,浩然却也平平。”

火焰嘲道:“你知道什么?那男子乃是东皇钟转世,能屠神灭仙,破万法,斩圣贤,纵然是我,也得惧他三分,此事不可令他得知。”

水鉴心头一凛,火焰又吩咐道:“去罢,把他送到首阳山,你便可回去,无须再接他下来。”

水鉴几次想把子辛的“后世之说”相告,然而忖度许久,终究不敢开口。

机关屋登山途中十分颠簸,那景象上窜下跃,正如同先前在昆仑镜中所见一般,全无二至。

子辛侧过身,枕在浩然腿上,看了一会,道:“昆仑镜果然通神。”

浩然莞尔道:“要认真追究的话,昆仑镜的本事可就比咱俩厉害了……”

子辛忽然道:“真的不可更改?既然东皇大人言明,回来这一趟不可更改历史,黑火这些劳什子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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