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七国 第22章

背后是河,手中只有七万秦兵,面前是四十五万联军,以及墨家近千机关箭楼,机关鸢漫天,攻城车遍地。只待来一场大屠杀,联军便可渡河。

这下事态真的紧急了,吕不韦慌了。嬴政也顾不得再藏头裹脚,敲锣打鼓上朝了。

但此刻军情,比起十日前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咸阳陷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吕不韦顾不得再倾轧非己方势力,王翦于危难中领兵出征,前往不远处的渭水接管军队。

李斯随军出征,就连早已解甲的王龁亦被唤了回来,朝中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唯缺了两名太傅。

嬴政忧心如焚,道:“太傅呢?速速去请钟太傅,轩辕太傅!”

群臣瞥向储君的目光俱有同样意味:“早知如此,早干什么去了。”

然而此刻太傅却是请不来了。

派去通报的宫人回禀道:“太后娘娘留钟太傅说话儿,不放太傅来上朝,这有懿旨。”说着展开朱姬那鬼画符般的墨宝,上面还盖了个红彤彤的大印。

嬴政朝金椅上一瘫,忽然明白了异人死之前,朱姬说的话。

“钟浩然乃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异类,给他功名他亦不会要。若非你注定是人间天子,他亦不会辅你登位。浩然只遵天道行事,此人所言便是天意,你须得听着,让你做何事你便做何事,决计错不了。”

嬴政这时该做的事情,便是亲自出马,前去请太傅,但少年人终究倔强,心内正摇摆不定,万一王翦能胜呢?

如此摇摆几日,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嬴政忽然发现不用这么麻烦了。

王翦苦无精兵,一败再败,咬牙苦撑,朝咸阳发来军报,六国大军已开始渡河,扛不住,请储君准备迁都。

刹那间天雷万顷,浩然一语成谮,嬴政手脚冰凉,筛糠似地发着抖,这秦国君主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弃了满朝文武,茫然朝后宫太后寝殿方向踉踉跄跄地行去。

进了后花园,却似别有一番天地,仿佛隔没几步远的金殿外,万民恐惧之心丝毫不影响奸臣太后的怡然之乐。

亭子内,浩然、白起、邹衍、朱姬,四人围着一张四方案几,拼得热火朝天。

嫪毐立于朱姬身后,姬丹不知何时被放了出来,垂手站在浩然背后,捧着师父的茶杯。

白起漠然道:“八万。”

邹衍嘿嘿一笑,道:“碰!”

朱姬俏颜笑道:“上碰下自摸……邹师碰得好。”旋伸出纤纤玉指,拈了一张玉石麻将牌,搓个不停。

浩然见嬴政立于亭外,失魂落魄地看着四人,瞥了嬴政一眼,笑道:“储君今儿怎有空出殿了?身体可大好了?要迁都了?”

朱姬搓牌搓个不停,把牌一甩,道:“呸,没胡,又是红中,打什么来什么,发牌时那白板不甩,现都凑一手大三元了!”

浩然笑着伸手摸牌,朱姬朝嬴政道:“这是太傅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唤‘麻将’,政儿过来母后摸下牌,借借你手气?外面打得如何了?”

嬴政咽了下唾沫,艰涩地说道:“信陵君率六国联军大败王翦将军于渭水,不日间即将渡河,孩儿前来请母后动身,迁至雍都。”说毕眼望浩然,露出恳求神色。

浩然伸了个懒腰,道:“就说要搬家了,你还不信。”

朱姬道:“搬家搬家,嫪卿去帮我收拾东西,邹师送来那壶茶叶记得给捎上……”

“……”

嬴政此时才十五岁,急怒攻心,险些要掉下泪来,站在亭外,片刻后道:“白先生……太傅……”

嬴政已什么话也说不出了,邹衍看在眼中,终究于心不忍,两边都不好得罪,只得和稀泥打圆场道:“既是已到了渭河,想必也十分紧急……太傅可有退敌之计?”

邹衍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道:“渭河?”

嬴政点头,木然道:“无力回天了,就在十里外。”

“……”

邹衍登时吓得碰翻了桌子,麻将撒了一地,颤声道:“这可完了!怎不早说!你们合计诓我!”

浩然笑得险些飙眼泪,见嬴政已得教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解下背后大剑,递给嬴政。道:“接着。”

嬴政不知何意,上前躬身,双手接过浩然递来那剑,浩然又道:“此剑不可交予旁人,你只管亲征上阵,阵前抽出此剑来就是。”

嬴政茫然道:“然后?”

浩然俯身去帮邹衍拾牌,漫不经心道:“没有然后,抽得出剑,你就赢了,六国联军可退。”

嬴政点了点头,道:“抽不出呢?”

浩然似笑非笑,答道:“此剑名唤‘轩辕’,乃是黄帝佩剑,除我以外,人间唯有真龙天子方能驱策,若抽不出,你就与那龙椅无缘,来日一统天下更是妄想,唯落得个横尸阵前的下场。要逃还是要赌运气,随你。”

嬴政像是明白了什么,深深一躬,道:“谢师父赐剑!”遂带着轩辕剑大步跑向金殿。

朱姬安慰道:“邹师莫怕,这家伙横得可以,圣人来了也得让他三分,有他在,咸阳破了也伤不得这亭子半片砖瓦,安心玩我们的就是。”

邹衍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不住打量浩然。

第21章 钟声剑芒

机关凤凰展开双翅,瞬间遮没了天空。

大地漆黑一片,它从地平线上低掠而来,登时飞沙走石,尘烟大作!

一缕黑火砰然射向长空,震撼天地的一声巨响,机关凤凰解体!

瞬间圆木镶嵌的凤尾,堪比楼房大小的凤羽飞射而出,一个回寰,齐齐飞向渭水!

“稳住!”王翦满脸是血,仓皇吼道:“不可再退,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身后就是咸阳!你们的妻儿……子女都在咸阳!”

然而他的喊声已被机关屋隆隆冲向河流中央的巨响盖过。

兵败如山倒。

上百台机关屋轰然冲来,落进水中的那瞬间,载着无数联军兵士开始渡过渭水,机关凤扑向河面,哗然碎成千万片,满河俱是漂浮的圆盘巨木。

信陵君将旗一挥,十万步兵开始抢滩渡河!

天地间尽是喊杀声,渭河水被染得通红,王翦死战不退,以最后五千秦兵的尸体筑起了面朝河水的防线!

六国联军已过近半,此刻纵是孙武再生亦无回天之力。

信陵君年逾花甲,颔下白须飘扬,却仍头戴精铁战盔,身披韧铜鳞甲,手执将军剑,双目凝视渭水彼岸、“报——!前锋燕军已过渭水,韩墨紧随其后!”

信陵君当机立断,道:“传令!着乐毅撤回!秦国若以太子丹性命相挟,令水镜领军厮杀!”

庞煖极目眺望咸阳城外平原,泾水,渭水的交接处有一车队疾驰而来。

庞煖道:“秦军武勇。”

信陵君微一点头,道:“秦王室督战队已出,有请庞将军率赵骑渡河。”

庞煖接了令箭,不再多言,下令道:“赵国儿郎!随我冲过河去!”

巨木于水上挤得密密麻麻,这秦国唯一可倚仗的最后一道屏障已彻底失去,当即赵国军队万马奔腾,大地狂震,近万人一齐冲锋,朝渭河冲去。

天地犹如一面巨鼓,马蹄声犹如巨锤,无情地击垮了秦军最后一点抵抗意志。

庞煖声嘶力竭道:“长平之恨,今日血债血偿——!”

万人齐声呐喊,登时秦军丢盔弃甲,朝咸阳逃去,乱军一冲,王翦再无法前冲,被几番冲得朝后不住摔退,秦军防线瓦解。

咸阳城门缓缓关上,眼见城破在即,禁军却死守四个城门,满城百姓恐惧无比,听着那大军喊声不断接近。

“谁也不许逃!”

嬴政天子战车隆隆驰出平原外,逃兵的洪流彼此惊慌践踏,无数人在九龙战车前惊恐地停下脚步。

乌云密布,电光于云层中纠结翻滚。狂风携着飞沙如利刃,浩浩荡荡地穿过平原。

嬴政一身黑色天子龙袍,立于狂风中,吼道:“拾起你们的兵器!转身!纵是战至孤一个!我大秦绝不降敌人——!”

刹那世间漆黑一片,嬴政挥起轩辕大剑,指向对面四十七万六国联军,喝道:“天子督阵,逃者必先从我尸身上迈过去——!”

咸阳城中战鼓擂起,全城高喊!

信陵君嗤道:“垂死挣扎。”

日星隐曜,雷鸣贯耳,轰雷在五十万人头顶炸响,拉开了最后的决战序幕。

六国联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的猛兽,无情地吞没了秦国败军。

那道洪流摧毁了惨败的秦军,冲向天子战车上,孑身一人的嬴政。

嬴政一手握着剑柄,另一手紧紧抓着剑鞘,抽出了轩辕剑。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漫天乌云嗡的一声散开,轩辕剑射出恢弘剑气,直冲九霄,再扑向大地时,如滔天巨浪,席卷而去!

嬴政双手剧烈发抖,死命攥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指向前方。

首当其冲的是燕国步兵,大地如同一张轻飘飘的纸,被猛然掀起,数十万兵士人仰马翻,那道剑芒横扫而出,覆盖了近千倾的平原,宛若旭日初升。

王道出鞘,见者皆跪!

嬴政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瞳孔倏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五十万人密密麻麻地跪于平原中,仿佛被一股极强的气势彻底压垮,轩辕剑剑身不断震颤,时间像是在那一刻凝住,无人再动。

金光如海浪,一波又一波冲刷着跪于地上的人。

“孤……孤……”嬴政喘息片刻,猛然吼道:“大秦将士,起身!杀——!给我杀!”

咸阳宫,御花园。

朱姬与浩然同时停了动作。

浩然微微蹙眉,道:“白起,当年你坑杀四十万降兵时,可有天降异兆?”

朱姬吸了口冷气,道:“政儿是怎么了?不行,浩然,血气太重了!”

刺鼻的血腥味顺风飘来,轩辕剑出鞘那刻辟出的万里晴空不到数息,竟又是乌云密布。这一次,天空中翻滚着血红色的云团。

朱姬尖叫道:“政儿要杀降!浩然!快拦住他!”

浩然猛地起身,跃出御花园,如离弦之箭射向十里开外的渭水河畔!

咸阳城外,渭水。

秦兵手中刀剑砍得卷了刃,三万士兵冲进阵内,开始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紫黑色的血液如同地毯般从嬴政脚下铺向远方,秦军不断推进,蚕食着跪于地上,林立的四十万联军方阵。

墨家弟子被尽数牢牢压在地面,无法动弹,攻城利器无人操纵,如废铁般落于一旁。

水镜恐惧地看着秦兵不断接近,短短一刻钟,六国四十七万联军已被屠去整整十万!

十万人的血,碎肉,头颅,凝成一张粘稠的大网,拖慢了秦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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