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第40章

  「不……只是……好尴尬……」

  「那……亲亲?小云溪?小云云?小溪溪?云溪爱人?」某人越说越乐,尤其看著楚云溪的脖子迅速泛红後,更是乐不可支。

  「──」

  「羞什麽羞啊?」列丹弓看看四周,说:「这里没人,不如我们来野合一下当庆功?喂你别跑啊,又不是要压你,你怕什麽?楚云溪你给我回来,老子都说了给你上你还跑?你好歹把马留一只给我……喂──」

  两马并辔急奔,却只载了一个人,被扔下来的那个只好拼了命地跟在马屁股後面跑。

  

  t*     *     *

  

  醒来後,发现自己竟在天宁府内,楚勤惊愕地看著自己的兄长。从楚云溪口中得知事情真相,诧异生於宫廷的兄长会愿意予他一条生路。

  『你变了。』

  留他这个拥有皇族血脉的手足,等同留下一条祸根,世人或有心或无意,只是未来想对抗楚云溪的人,都会以他楚勤的名字揭起反旗。

  所以,失势的皇子必须死;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吞下了死药,拒绝另一个曾经由他许下的约定。

  二十年来,虽有手足之名,却疏离得犹如不相识的兄长,将那放著君子之花的锦盒轻轻放在床头……

  『我从没尽过兄长的责任,这一次,我只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选择他真心想要的生活。』

  沉默,在屋内盪漾。

  许久後,楚勤第一次对著自己的兄长微笑──

  『谢谢你……哥哥……』

英雄泪(47)

  (47)

  第一章、

   新君登基的消息如惊蜇动地的雷,很快地就传遍了天下,就连荒山野岭的村夫村妇,也从过山办货的商旅口中,得知了这天大的消息。

  百姓们含泪合掌,跪地感谢上苍,总算赐予他们一个不会残虐人民的皇帝。浊浊浑世,终於露出了朗朗青天、照耀了这片大地。

  尤其当他们得知新的君主,竟是本已死去的前太子时,各种传言与神话,随著新君的名字,广为流传。更让原本生活在痛苦之中的老百姓,深信未来必定美好。

  

  t*     *     *

  

  天顺殿

  「启禀圣上,陈固有本。」

  「呈上来。」

  赵央走下台阶,接过陈固手里的奏摺,回到皇帝左侧将奏摺呈上。

  楚云溪翻开陈固的摺子,阅毕抬头,满怀感激地道:「丞相所提之事,於法……可有据?」

  陈固躬身一拜,方道:「法虽无据,却不逾情理。朴晋随主流放,又护主殉身,就连为人臣子都未必能做得到的事情,他却做到了。朴晋虽为内侍,忠心却实为百官与万民之表,圣上若无对等封赏,如何让人服气?故而微臣恳请圣上,封朴晋一等功臣,并派人寻访其宗亲赐予田宅,但朴晋之封不及於亲族,以免不肖族人有害圣上美意。」

  陈固之言,句句在理。

  既遂了楚云溪纠结多日却踌躇不知如何处理的心愿,又避去朴晋亲族新贫乍富下,来日可能兴起的祸端。

  「依卿所奏,朕准了。」

  御座上,楚云溪投以感激的目光,陈固见了亦了然於心,对其深深一拜,退回文官之列。

  赵央见时辰已到,跨步向前,对著阶下百官朗声道:「有事奏前,无事退朝。」

  有本要奏的官员们早在之前的朝议中上了奏摺,也得了皇帝的批示,这些怀抱壮志与理想的新进官员们,一心只想著快快回到冈位,把手中的问题通通处理完毕。

  天下的人,都苦得太久了。

  百姓们苦、有心施展抱负的文人武将们也苦。

  可如今朝堂上下焕然一新,他们有的透过恩科、有的透过元老朝臣引荐、更多的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何故,便被一纸纸皇帝亲手书写的诏书,从山间、从农地、从边关……

  一个一个地被召回中央、召至朝廷,接下另一纸诏书──任命为文武官员的诏书。

  在这天顺殿内,在这个曾经被称为元宸殿的地方,一纸又一纸由皇帝陛下亲手颁下,并交到他们手中的诏书,决定了一个又一个属於新王朝的人事。

  这里,曾是先王暴虐残杀大臣们的元宸殿;如今,却是圣上广纳人才,并将这些有才有德之人赐予百姓的天顺殿。

  据说,不愿将国库帑金浪费在无用之事上的帝王,唯一没有花在百姓身上的金子,便是为了更换殿阁的牌匾。

  於是一间又一间的殿阁,全都从富丽优美的名称,换成了连雕刻牌匾的工匠们,也忍不住落泪的名字。

  天顺殿、地安殿、人和殿、止戈殿。

  国家政策决定於天顺、文官有智方能地安、议事依情理依法度方得人和、武官忠心勇猛才能止戈。

  每个名字,都包含了新君迫切希望将和平安乐还诸百姓的心。

  天、地、人,只求终有一日,天下止戈,万民幸福。

  这片土地,在暴政的摧残下,伤痕累累。

  可如今朝廷上下万众一心,曾经焚书走避的儒士重返朝堂、曾经毁犁弃田的农人再次铸造了农具、曾经断机裂帛的织妇重新修复了织具、曾经掩炉熄火的铁铺又一次鼓动起风箱……

  每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都重新站了起来,或许现在还是摇摇摆摆、或许在过程中会扑跌倒地,可是没有人愿意,愿意无视於一个希望──一个来日得以怀抱天下太平之梦的希望──所以他们全都站了起来,拼了全身的气力地站了起来。

  天如此、地如此、人亦如此。

  他们深信,只要跟随著这个君王,那麽他们此刻的「梦」,会在不久的将来,蜕变为「真实」。

  

  t*     *     *

  百官退朝,几个得了圣上批示的官员们急得很,一个个全用著被某人笑说活像偷腥被逮的家伙一样,提著官袍奔离天顺殿。

  赵央贴近照例一派懒散走在最末的列丹弓,扯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将军,大哥要我们过去,老地方。」

  皇上与将军间的关系,当事人毫不避讳,也从不怕有人说閒话。皇上的英明和将军的能耐,文武官员们无不钦佩,唯一有意见的,恐怕也只是宰相陈固对於列丹弓不遵礼法的举止当面纠正批评。

  所以说让赵央必须压低声音说话的缘由,不是因为两位主子的关系,而是他口里的那声「大哥」。

  这声大哥,是追随楚云溪流放南疆时被迫改的口,可如今他已成了天子、成了一国之君,哪还能再像当年一般喊皇帝一声大哥?

  可偏偏皇上像是跟列丹弓处久,染了将军那种随意的性格似地,竟对著他、成玉和卫七下令,私底下还是得像在南疆时一样,只许称他大哥,不准喊陛下或主子。

  害得他们哥儿几个在讲到「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分外惶恐小心,就怕被不知缘由的人听到,给他们安上大不敬之罪,那可就冤了!

  列丹弓搂著赵央的脖子一起走出殿外,笑得十分欢畅:「真是的,不就大哥两个字吗?学学巴铁小乌龟跟小平平他们,一口一声大哥喊得云溪多乐啊!」

  「可是……可是……」赵央边说边抹汗,惶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列丹弓歛下笑容,正经说道:「知道他为何听到你们喊他大哥很开心吗?」

  「这……不知……」

  拍拍赵央的背,示意他同自己一般抬首仰望天空。「因为除了你们,再不会有人喊他大哥,就像除了我以外,从此不会再有人喊他的名。赵央,你可知道,当一个君王有多孤单吗?一个君王,必须承担起天下,却不会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而那种明明就是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人呼喊的孤单,你……能够体会吗?」

  「……」赵央沉默地看著蓝天。

  明明有名字,却无人呼唤,那会是何等的寂寞?

  就像是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没有半个熟识的人一般,该是如何地孤单?

  「我明白了……」许久後,赵央打破沉默,对著列丹弓道。「他,永远是我的大哥。」

  列丹弓给了赵央赞赏的笑,道:「走吧!我们一道去。」

  「嗯。」

  

  t*     *     *

  

  谨行宫

  谨行宫,取谨言慎行之义,是帝王的寝宫。

  一如前殿的更名,後宫属於帝后与太子的殿阁,同样也换上了新的名称。

  皇帝的寝宫,名曰谨行;皇后的寝宫,名曰清宁。清宁者,希望世间能清平宁静,再无纷争。

  而属於太子的殿阁,则曰守民,希冀未来的储君打从入住此殿的第一天开始,便以守护百姓为使命,处处为民著想,苦民之所苦、忧民之所忧、喜民之所喜。

  此刻,谨行宫前的一棵柏木下,站著当今的君王。

  楚云溪听著身後渐近的脚步,看著眼前的柏木,开口:「你觉得葬在这里,如何?」

  列丹弓迈步行至楚云溪右方,两手互握贴於脑後,闻言回道:「再合适不过,我想这也是朴晋想待的地方。」

  「其他人呢?」楚云溪问。

  「再等等吧!要是不等齐他们就帮朴晋办葬礼,咱俩不是给追著打,就是给逼著看大男人哭,所以还是等他们吧!」

  楚云溪微扬一抹染了哀伤的笑容,道:「这倒也是。」

  隔没多久,巴铁、长风、纪平、伍桂、卫洙、卫枸、成玉、卫七……

  这些曾在南疆共过甘苦的人,全都聚在了谨行宫前的这株柏木下,面带哀戚地替朴晋送完最後一程。

  楚云溪手里的木匣,装著朴晋的骨灰,在场的每一个人,用他们的手共同刨出半个手臂深的凹穴,看著楚云溪小心地将木匣置於其中。而後每人手捧一抔土,一抔一抔地用土将木匣掩盖,深深的埋於地下。

  一介内侍,却葬於帝王寝宫之前、却葬於皇宫最森严亦最尊贵之地。不知情的,会视之如山高海深般的殊荣;而在场知情的,却知道这是楚云溪的不舍。

  不舍这个从小悉心照料他的内侍、不舍这个即使年迈也要随他远赴流放之地、不舍这个从年少入宫,与其亲族不如他亲近的长者……

  更加不舍,这个为他挡去先皇致命一剑,护他性命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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