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猜到的,但听着眼前人省略掉象征父子关系的称呼,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衍墨仍旧觉得背脊发寒。寒炤阁,岂是如此容易得手的?一个东阁就会是最大的阻碍……
“三年,五年,十年,就算一辈子……当年万俟易命衍行毒死玲儿时,这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原来,这就是那无人能查出的死因……
难怪,这个人,寒炤阁的少阁主,要隐忍至此……
膛然望着语气里带着悲切,却又坚定不移的人,从未有过的震撼与亢奋慢慢在血液里燃烧,衍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平静的声音,应道:“是,属下会陪着主人。”
十年或许值得,但一辈子,已经开始觉得不值了……反复用拇指在柔顺任自己执着的手掌里来回摩挲,万俟向远如是在心底想着。
当晚,夜半,益静园内。
穿行,隐蔽,快到只觉风动的两抹人影悄然隐于假山的内洞里。
眼下是极为平常的地面,石块,但却瞒不过衍墨的眼睛。蹲下身体敲拍,摸索,与同样蒙着面的人交换一个眼神,衍墨起身寻找了会,终于发现一块稍小的假山石,谨慎地记下位置,朝向,提气将沉重的石块搬下,放于之前敲拍时发出闷响的位置。
“轰隆……”
脚下地面微震,石块旁的地面上立刻出现一个能容一人进入的幽深石道,些微的,有黄绿色的弱光透出,大概夜明珠一类。
里面是安全,是危险。一切尽不得知,衍墨趴俯下身子倾听,没有声响,也没有风动。
“属下下去,请主人留在上面。”
此次行事十分冒险,留个人在上面把风的确好些,但不知怎的,万俟向远摇了摇头。
衍墨似乎疑惑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神情,小心翼翼地踩上深入地下的石阶。
谨慎,戒备,精练,就犹如出鞘的宝剑,震人心魄……看着执意先自己进入石道的男人,万俟向远不自觉地将全部注意都投到那总是习惯挺直的背上。随后,微不可觉弯起嘴角,打起十二分警惕,跟在后面慢慢走入。
石道内极为阴潮,由此可见,密室并不经常开启,正专注地分析着眼下情况,前面的人猛然身体一僵,万俟向远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一掌用力地推出了数尺。
毒?机关?还是人?万俟向远整颗心都揪紧起来,甚至,开始后悔进入密室的决定,只因前方那个毅然用身体挡住石道的人……
“属下失礼……只是烧过东西的味道。”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所有气力,衍墨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不稳。
闭目松了一口气,万俟向远上前在那还未放松下来的肩上按了按,示意他继续前行。
紧张过后,两人更加谨慎,石道其实并不深长,很快,就已到了头。
借着墙壁上镶嵌的数颗夜明珠,隐约能看出尽头正对的位置是一处石门。没有贸然地用手推试,衍墨先是谨慎地倾身在石墙上闻了闻,发现没有涂撒毒物后,才向石门四角伸出手去。
“喀啦——”
当推按到石门右下角时,终于有了动静,一声像是圆石入轨的脆响传出。衍墨知道找对了位置,便要再用力推动石门。
“小心。”
极轻极短的两字自身后传来,明明已经紧张到衣衫半湿,衍墨仍是无声挑了嘴角。
“是。”
手掌抵上石门运气,伴着球石滚动的沉闷声响,石门开了一道缝。
侧身进入,空空如也的石室刚好印证了万俟向远的猜测。此处密室极为隐秘,只有极少,或者只有万俟易一人知道,所以在被人撞见后,才没有命人看守,而是搬空了里面所以东西。而且,不止隐秘,里面的东西一定也十分重要,否则……绝不会在已处死中毒之人后,还搬得一干二净。
衍墨眼尖地在石门右侧处蹲下,用手指摸了摸,回身道:“划痕,放过东西。”
侧肋下的跳动越来越快,为眼前干练、精明到能以一抵十的男人,也为些连自己都说不明的感受。万俟向远快速冷静下心思,低声道:“上去再说。”
“是。”
门后有道凹轨,轨道上有个巨大石球,门口的位置还有个凹坑。万俟向远看了眼,立刻了然。厚重石门以左侧为轴,门后右下角挖了道由深至浅的弧形凹轨。推门左沿,石门不会有任何变化,推中间,门后石球或者不动,或者落进正前方的凹坑,石门机关也就彻底毁坏,只有推动石门的右沿,才会让巨大的石球滑入凹轨。弧形的凹轨由深变浅,正好是石门开启的路线。在外面借由石球滚动推开石门并不费力,那深浅变化的石轨,还能令石门自动关闭。当真是绝妙的机关……
确认完两人未留下什么脚印,衍墨松开一直推住石门的左手,重新走回狭窄的石道,沿路返回……
像是去了压抑许久的心事,万俟向远面上虽然有着紧张过后的一丝疲惫,但疲惫之下,隐隐透出的轻松,就连身旁的人也能轻易感受到。
舀水,擦洗,衍墨正忙着手里未完的事情,却突然被一把拉坐到万俟向远身旁的墨青色石阶上,顺带溅起些许水珠。
方才脱下时已经被汗浸湿大半的衣衫,万俟向远并没有忽视。想到石道里一掌推开自己的急忙,和不肯侧身躲避的遮挡,便觉得心下满满,甚至开始期盼这场持续了数年的争夺早些结束……
“衍墨,歇会。”
“嗯……”
第48章 君是自可留44
“衍侍卫。”
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衍墨放下手中的寒星剑,稍是惊异地走到院门外。
“曾公子?”
没有侍寝之人该有的谦卑,来人大大方方地道:“刚才碰巧看到少阁主往书房去了,衍侍卫若是方便,就去我那里坐会吧。”
“好……”万俟向远确实去了书房,真正精心研究毒物书册去了,还吩咐下中午之前不会回来。衍墨犹豫了会,最终点头答应。
因为身份的关系,曾云秋住处与万俟向远的院子并不远。
前面的人推门进入,叫新来侍女沏了壶茶,就将人打发下去休息了。这点,也是令衍墨对他颇有好感的地方,平和,安静,倘若不是身在寒炤阁,不是落了这身份,也该是位翩翩公子,此时年纪,必能牵动不少人心。
“衍侍卫,请用茶。我这里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不如咱们喝着茶,对弈几盘?输赢不计,只当伴话的娱乐。”棋艺是入东阁头两年里必学的,但被挑出作为侍寝之人培养的,会着重练习,单单一句话,曾云秋已说得全面皆顾。
“曾公子不必客气,如此甚好。”接过茶盏抿了口,衍墨看着已经放到桌面上的黑白子,立刻头疼无比。
布局,做眼,收官……输赢落定。无论前面几步如何变化,最终借过却是丝毫不变。输的,自然是还未执子就开始头疼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