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墨正犹豫着如何拒绝,就听坐在身前的人开了口。
“衍墨,过来坐下。”
“是。”
简简单单一问一答,让青兰多少明了了两人间的规矩与关系,自觉说了不该说的,俏皮地冲万俟向远吐吐舌头。
“向远哥哥来洛雁城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刚刚差点惊讶得晕过去。”别扭地撇撇嘴,青兰埋怨着,“大哥也是,每次有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讲,我哪里是个守不住秘密小孩子!”
“你大哥去办事了,没个十天半月的回不来。青兰,方才前面是怎么回事?”
“浩玉与陆公子?浩玉是被贬过贱籍的,江南盐商裴家长子,原名叫裴亦之,裴家得罪了上面的人,被送来这里。两人对上也不过几个月时间,陆公子却是执着得很,死死缠着浩玉不肯放。”苦恼地偏偏头,青兰叹了口气道:“本来这也没什么,念怀楼本就是个有钱就行得通的地方,可那陆公子……既不愿亮明身份,又不肯浩玉去陪其他客人。城里洪老爷家亲戚在京里有些势力,仗着没人敢惹,硬是逼着浩玉去洪府作陪。去了……是准是没好的,可要是不去,没好的就是念怀楼。大哥不在,我正愁拿不定主意。”
听出这话里玄机,万俟向远问道:“查过了?那陆公子是什么身份?”
“向远哥哥一定猜不到……”故弄玄虚地睁大双眼,滴溜溜地转几转,青兰悄悄低下声音去:“如果柳大哥没有查错,那陆公子……正是当朝的宁远王爷。”
此话一出,在座三人表情各异,青兰还是欢欢喜喜,万俟向远却皱起眉,衍墨则是想到陆公子几次三番的行为,玩味地挑挑嘴角。
庆问常年在外,柳瑾是专门挑出留下照应念怀楼的人,办事十分谨慎、稳妥。如此,身份是错不了的,但……这也实难办了些。
当今乃是吕姓天下,先皇一生钟爱一人,静皇后却薨于二位皇子诞生之日,先帝悲切之至,毅然定下二皇子随母姓——陆,取名闻。
六年后,先帝驾崩,大皇子登基,南方羌国趁此来犯,年仅十五的二皇子陆闻自请出征,短短五月征战便大获全胜,退敌回朝,得封宁远王。
纠缠至此,又不愿亮明身份么……
“青兰,过会儿去叫浩玉来见我。”
眼珠转了转,青兰笑着打趣:“向远哥哥不会也见浩玉长得好看,动心了吧?”
“你这丫头,胡闹什么。”看向自见面就不曾合拢嘴的人,万俟向远颇为无奈地叹口气。“青兰,有件紧要的事你得去办,几十年前卷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前朝宝藏……想办法造一张藏宝图传到外面,等江湖里散出传言,再将得到之人杀了灭口,收回藏宝图。位置,就定在永荆四周山里。”
见已谈到正事,青兰不再马虎,认认真真地应道:“向远哥哥放心,这事办成之后,绝对没人能查出与念怀楼有关。”
“嗯,这事谨慎些。时候不早了,你去叫人安排个地方,今晚我们暂住这里。”多事之秋,绝不能出一丝意外。放弃返回客栈的打算,万俟向远决定留下处理了浩玉的事。
“没问题!虽然不知向远哥哥会不会来这念怀楼,当初建后院的时,可是留出了最好的房间。嗯……萧大哥就住后院的客房吧,我去叫人收拾一下。”
“不必,他随我同住。”
犹如沉石落水,短短一语,顷刻间让原本的轻松气氛消失不见,青兰不敢相信地望着两人,下唇咬得惨白一片,委屈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客房都是干净的……只要叫人擦一擦,就能住进人去……萧大哥还是……”
“青兰,你带衍墨先过去,回头将浩玉叫来。”
“嗯……”绞紧袖子答应下,灵秀的脸上再也没了刚才的高兴神色,青兰无声低下头,走出小厅。
并非无意之举,而是在刻意拒绝。衍墨尴尬跟着垂头丧气的人,走进个两层独立小楼。
事情与己无关,却还是牵扯到自己……
“萧大哥赶路一定累了,青兰就不打扰萧大哥休息了。”
道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门口的人就逃跑一般不见踪影。
“叩、叩、叩……”
“进来。”
青兰叫人时,已将屋里人身份暗示了个大概,浩玉走进门,神色恭敬地行个礼。
“请问公子找浩玉来有何事?”
没有回头去看,万俟向远站在窗前,径自问道:“陆公子回去了?”
“是,已经回去了。”
“那陆公子身份,你可知道?”
浩玉犹豫片刻,最终决定不做隐瞒:“猜得一二,公子是担心浩玉给楼里惹来纷争?”
若真能猜得一二,那也是极通透的人……万俟向远心下满意,续问道:“既能猜得陆公子身份,那念怀楼的背景,你可能猜到?”
“念怀楼,是浩玉栖身之地。青兰姑娘于我有恩,恩将仇报之事,浩玉做不出。”
机灵,甚好。不可察地点点头,万俟向远回身走到桌边坐下。
“念怀楼是家青楼,虽对付得了洪府与陆公子,却不能对付。从楼里脱身与随陆公子离去,你自己选一个吧。”
脱身?!不是灭口,而是脱身?终身不得变的贱籍,怎会……如此简单就有了脱身机会?!
难以掩饰的激动与震惊模糊了声音,浩玉尽可能地平复下情绪问道:“公子此话……怎讲?”
“江南裴家也曾富甲一方,两年前你被送进念怀楼时,我就已经知道。念怀楼里奇石头可居,宝玉难容。虽说唯独死人嘴严……但对待聪明人,应不至要做到那一步。”
千种万种,浩玉从未想过落入青楼,落入这么个绝不普通的青楼,还会有自己作选的机会!若是几个月前,大概会应下罢。但现在,怎能甘心就此放弃……
“两年时间,浩玉日夜求的,便是脱身。但现在……浩玉愿意随陆公子离去。”目光复杂地望向桌旁之人,浩玉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道:“公子大恩,裴然没齿难忘!他日公子需要之时,只要裴然命在,必定竭力相帮。”
不是裴亦之,而是裴然?
啧,欺人的世道,竟是个替正室之子受罪的。也难怪……不肯就此脱身作罢。但那王爷身份,又怎是好利用的……
“于你,于念怀楼,皆有益的做法而已。”默然半刻,万俟向远出言提醒:“无边泥沼,涉足初时抽身尚及,陷得深了……可就再无机会。裴公子,想清楚。”
“裴然谢过公子提醒。”为那称呼间的尊重感激许久,浩玉朗朗回应:“一分辱,十分还。杀母之仇,困身之恨,堂堂男儿怎能苟且偷生……”感怀之至,微颤之音再起:“整整两年,若非青兰姑娘,浩玉绝不会是今日样子。如此,又怎能放过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