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便有不满的丫头立刻拉下脸,轻蔑十足地哼了声,“你这人还真不长眼色,我问的是你家公子,又没问你。你家公子还没说话呢,你个下人就做主了?”
抿着茶的青年男子眼神一冷,这回不再等身后的人开口,“他便就是个下人,也是我的下人,恐怕还轮不到姑娘你来教训。若你小姐家的下人整日都要狗一般唯唯诺诺,我管不着。我家的,是不用。”
听着被人骂作是狗,韶静立刻火大,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的乔浣月给拦下。
乔浣月心知定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韶静得罪人在先,于是对在座两人浅浅一笑,赔礼道:“静儿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脾气直了些,还望二位公子莫要介怀。”随即回头略带训斥命道:“静儿,还不快些道歉。”
“是……静儿说话欠分寸,冒犯了,还望二位公子原谅。”韶静一直是乔浣月的贴身丫鬟,仗着这地位一贯傲慢得很。不过,也算识得大体,是以收起满脸不满,含含糊糊道了歉。
青年男子续上茶,却未看向身边乔浣月与那丫头:“无妨,本是出来游玩,没必要为些无关紧要的扰了兴致。”
话里轻视再明显不过,韶静咬紧牙,应是没应声。
“公子大度。”盈盈浅笑,乔浣月看着喝茶的两人,道出此来目的:“今日是淖水城中赛舟的日子,望月楼里临窗的位子都坐满了,不知二位公子可愿和小女子合坐一桌,共赏赛舟?”
看戏半晌,万俟向远毫无搭理意思。话,自然还是要另一人回的。
“这桌仅可坐四人,不知两位姑娘说的合坐一桌……又是怎么个坐法?”说罢,声音一沉,略带不满道:“季崊,还没站够么?”
“是。”依旧是那张宠辱不惊的脸,季崊把剑一放,在左侧座位上坐下。
太过不留情面的拒绝弄得乔浣月笑也不是,走人也不是。面上正尴尬着,就听韶静出言解了围。
再也刚才无理样子,韶静笑着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万俟向远道:“公子这边的位子,可愿意让我家小姐坐下来?”
本来一直看着好戏,这时却被打断,万俟向远回头看眼对窗外江面生出好奇的人,随口念了句:“还要站到几时?”
身前的人会如何处理,衍墨已经猜到七、八分。此时,也不再顾虑什么身份、规矩,上前一步安稳在桌边坐下,看也不看讨了没趣的两个人。
“那……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了。”莫名其妙碰到一鼻子灰,乔浣月声音再难冷静,抿起秀唇愤愤朝楼下走去。那脸色……怕是空出六张桌子随她挑选,也看不下赛舟了。
“哎!四位客观,菜来喽!”忙忙活活将一桌子菜摆下,小二笑呵呵收起打赏,走去照看别桌。
“喋血之毒异常难解,没想到齐兄不仅武艺过人,还对毒术颇有研究。”将手里茶盏换成酒杯,青年男子笑着随意言道。
“非也,在下对毒术并无研究。”并不介意武功实力被看了去,万俟向远同样抿口酒,回道。
没有研究那是过去,现下么……远没有详细作说的必要。
“原来如此……”许是最好的例子就在身边,青年男子一直未对衍墨有过轻视,听了这话,更是不拘身份对还未动筷的人举了举酒杯。
职责所致,衍墨极少饮酒,是以连酒杯都没给自己摆。眼下正因无酒回礼尴尬着,就看那熟悉的手指无声将个斟至八分的酒杯推到眼前。
理不清是何种感觉,衍墨呼吸一乱,拿起酒杯回礼,再不敢看向身边之人。
好在,很快就有事就搅乱了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斟酒,举杯,季崊要将清香陈酿送入口中的前一刻,一句劝阻话语适时响起。
“解毒药材多数与酒相克,喋血尚未清除之前不宜饮酒。”
季崊点点头,算作感谢,将酒杯放下重新桌上拿起筷子,无声无息解了对面之人一脸尴尬。
一语歇过,桌上两人同时笑笑。过后,在衍墨没注意到时候,万俟向远照之前青年样子,拿起酒杯冲对面季崊举了举。
倘若换做平常,衍墨定能看透之中蹊跷。同是侍卫一职,自己不能饮酒,那人又怎么随意不忌?不过此刻心思正乱……是绝无可能发现了。
兴许日后再次记起,能明白个一二……
忽地,外面不知谁人一声喝,江面连同酒楼内一同热闹起来。水花声,喝彩声,口号声,齐齐入耳。一桌四人并没为刚才事情影响情绪,当下正是无烦无忧,看起热闹自在得很。
趁三人齐齐看向窗外时,衍墨再次将视线落回季崊方才端着酒杯的那只手上。狰狞!几乎布满整个手掌的扭曲烙痕无声诉说着加诸时的痛苦。
折磨人的手段,绝非落自争斗或利器。类似的,衍墨见过,在东阁,在那些犯下过错的人身上……
将细铁缠绕,再用炭火去烧,轻的只是烙伤,重的则连关节一同废掉……
这些,万俟向远当然也看在眼里。不过,难得轻松自在的日子刚开头,总不能为这些给搅得兴致零落。于是顺由心意,做些什么扰乱身边人的出神……
温暖的指掌覆到桌下的手背上,衍墨侧过头去,对上那隐带安抚的眉眼。突地,才发觉自己竟晃了神,身旁的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美酒,佳肴,最难得是那份惬意。身边之人不再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万俟向远却开始神游起来……
出行至今,已近半月……
一路行来吃住不谈节俭也不过了了银两,且还过得轻松自在。
啧,相较之下,那需数百人服侍、供养的寒炤阁,还真是……毫无用处可言……
“嗯,玄参、玉蝉。半个时辰后,我会带回客栈。”酒足饭饱,青年男子问清解毒还差的几味药物,先行一步离开了望江楼。
难以习惯青年男子独自离开的季崊看着还未走远的人影,半晌没有转回头。衍墨顺着那目光看去,蓦地就记起第一次遇见时的熟悉感……
仲秋,灯节!
宴鹊楼门口擦身而过人,还有那人目光紧随的绀色身影……
原来……
只是……那时不还有个女子亲密在侧,怎的现在就这般了……?
草草收起心思,衍墨瞧着明显是关心多于担忧的人,别口地劝慰:“十日为限,喋血之毒早已深入骨肉,解毒之前尚需过针数次……”
闻言回头,季崊难得多打量起说话的人:“嗯……有劳。”
一旁,万俟向远看着同是寡言至极的两人打哑谜一般交流着,忍不住弯了嘴角。
和安客栈内,陪着怎么看也不觉腻歪的人给季崊过完两遍针,万俟向远便坐在桌边喝茶等去隔壁拿药的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