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花间老 第4章

(三 下)

千叶迦木听到这话,不由暧昧地勾起嘴角。他怎会看不出白水兼人已经强忍到了极点。高手相拼本来就不能分神,他能撑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你知道我为什麽最喜欢兰陵王这支舞麽?”

千叶接过随从奉上的烟袋,眯起狭长的眼眉若有所思道,“传说兰陵王在带上了面具之後就会成为杀戮之神,我觉得这个传说与兼人很像。我十几岁第一次遇到兼人的时候,他正握著竹剑在院里练习挥刀。那时候我就发现,握住刀的兼人与不握刀的兼人根本就判若两人。也许你很难想象当年的兼人笑起来有多美,纵使是春日里满庭花树纷落如雨都及不上他的一个笑容。”

千叶说到这里时,不远处抵死相拼的两个人也都是气喘不绝,渐露疲态。只是剑术上略逊一筹的川泽反而看上去轻松一点,而将刀插入甲板中撑著身体的白水兼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你今天怎麽了?你状态不对。”

川泽今日一直全力应对,可是对方却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以至於自己几次出剑都差点伤到他。若论剑术,川泽再有自信也知道远远不及兼人,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实在大出他的意料。

“出刀之时不宜分心。”

下身的剧痛一波接著一波袭来,本来身体里留著那种东西要行动起来已经是难上加难,何况是像比剑这样耗神费力。他现在光是这样站著都勉强,何况再出刀,

“我不需要你来教!”

“主子!”

随从见川泽举刀杀向已经不能动弹的白水兼人时,忍不住大喝了一声,而千叶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摇头笑道,“你不明白,握刀的兼人,是绝对不会被打败的。”

两刀之间刺耳的争鸣声让舞台上击打太鼓的乐人都为之一震,鼓声渐强却压不住这两刀相接的声音,

像是从黄泉之路传来的一声叹息,带著不可言说的悲戚和绝望……

“是我把兼人变成不能退下面具的兰陵王,可悲的是我心里却一直怀念著那个握著竹剑远远望著我,会对我笑的少年。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太贪婪了……”

他的话语最终被淹没在一片血色之中,众人从刀鸣声中缓过神来之後看到的,就是被一刀刺入左胁一身浴血的白水兼人,而与他对阵的白水川泽几乎没有什麽损伤,

战舰下白水家的武士看到这个情景不禁举刀欢呼,唯有白水川泽一人阴冷著脸将刺入兼人身体的刀猛一抽出,

“你那是什麽刀法?不要命了麽?!”

他话音刚落,忽而脸色一僵,颤抖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颈项。就在他的脖颈上,一道细小的刀伤斜斜划过,

一线血迹留在他的手上,他讶然地望著白水兼人,忽而怒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可以像当年对待母亲那样对我,我不要你可怜!”

出完这一刀已经神志涣散的白水兼人等不到听见川泽的怒吼就已经软倒下去。疾奔上前的千叶迦木将他稳稳地接在怀里,其实不止他的上身,衣服的下摆上也已经被血染得透湿。他看了白水川泽一眼,冷声道,“这次的切磋结果,我想也不必多说了。小主子的刀法果然不负白水家盛名,能与兼人战至平手,前途必不可限量。只是兼人他现在有伤在身,恕我不能奉陪了。日後若与小主子有缘,还可再聚。”

他匆匆说完这些话便扶著白水兼人往船舱里走去,他直到走至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像对待情人那样把白水兼人打横抱起,

再怎麽逼自己铁石心肠起来也还是会忍不住对他温柔,千叶苦笑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吻上兼人发烫的额头,眼泪却先一步落在了他的脸上……

(四 上)

这一战过後,两只船队相安无事地各自在海上漂泊了几日後终於在一片汪洋中看到了中原连绵数千里的海岸线,而这期间因伤病卧床修养的白水兼人也再没出现在白水川泽的面前,

从表面看来险胜一筹的白水川泽自两人分手後对这一战便是绝口不提,自己在房间里一关就是数日,只需随从把饭菜送到房门口,不管来的是谁都不闭门不见,

苍井因为知道两人比试的真相所以也不敢擅自去打扰他。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船靠岸之後,从船舱里走出的白水川泽看上去似乎并无什麽异样,可是苍井始终放不下心来,他知道这个小主子的心里对白水兼人比刀时故意退让的这件事必然是耿耿於怀,现在又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这滋味必定是不痛快极了,

“主公,我刚才听岸上的人说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到时候家家出门踏青,插柳祭祖,想必是相当热闹,不如我们也趁此机会上岸走走?”

在海上漂流了多日,现在船一靠岸,船上的人便急不可耐地上岸寻欢,苍井见船上的人都已经差不多走空了才到川泽练习剑道的武场,果然看见他一声不吭地在练习挥刀,苍井在他身边服侍了他这麽多年,川泽心里想的什麽他怎会不明白,

“我没心情,你自己去吧,我想静一静……”

“这种事一个人想怎麽想得通,与其自寻烦恼,不如去逍遥一番,兴许玩上一夜就看开了,你说呢?”

苍井边说著边把川泽从草榻上拉起来,川泽强不过他,不情不愿地随他走到船舱外。谁知道眼前的日光忽而晃得他眼前一黑,他不知为何突然身体一软,整个人如坠进深渊一般脚下骤然一空,若非苍井及时拉住他,说不定他就真的摔下去了,

“主公,你怎麽了?怎麽手脚冰凉……”

“我无事。你不是想去岸上看看嘛,我们走吧。”

川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摇摇晃晃地扶住船上的木栏向船下走去。苍井原是要去扶他一把却被他轻轻挥开,

他望著川泽的背影,猛然间想到了什麽,脸上的焦虑之色一闪而过,

“已经过了半月了啊……”

由於之前为川泽所创加上密处受伤,兼人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千叶迦木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连续照顾了好几个昼夜总算是熬到他醒来。看见他这个样子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是想到他在自己面前一点不肯服软,直逼得自己对他狠心。不过话说回来,到了最後看到他落得如此凄惨,伤心後悔的还是自己,

“你一连睡了好几日,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是好了。”

千叶也是几夜未睡,面色憔悴得像大病了一场,兼人望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千叶见状马上将温水端上送到他嘴边,兼人也不拒绝,浅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然後才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明日是三月初七,是他们中原人的寒食节。你问这个做什麽?”

千叶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他问这话的用意何在,所以他故意把话锋一转,端来一盒做工精细的糕点,小心夹了一块,递到兼人嘴边,“先不说这个了,你几天都未进食,一定饿坏了。来尝尝我亲手做的鱼糕,都是才捕上的鲜鱼……”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与川泽比过了,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面对著千叶殷勤送上的美味,兼人只是皱著眉转过脸,他推开千叶的手,漠然道,“先把解药给我。”

听到这话,千叶脸上的表情果然一瞬惨白,他狠狠一咬牙,硬生生把怒气压下去,仍旧耐心劝道,“解药我自然会给你,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兼人心知千叶的脾气这会儿自己不应了他,恐怕到时候他真能翻脸不认帐。不过他并未接过千叶舀来的鱼糕,而是自己端过茶碟将里面色香俱全的鱼糕一口气吃了干净。这样的吃法,纵使是珍馐美味也如粗茶淡饭无异。千叶苦笑了一声,拿来湿巾想为兼人拭去嘴边的油渍,兼人只是不动声色绕开他的手,径自披上衣服从榻榻米站起身来,他背向千叶而战,所以看不到千叶已经气得有些变色的脸,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居然病了这麽多日,以至於耽误了送药的时间,不知道川泽他……

与谁花间老(五 上)父子年下

“兼人,明日是寒食节,你多陪我一日,我就把解药给你。”

千叶说话的语气再次恢复到之前那般冰冷的状态。他每次耐著性子想跟出兼人好好说话,但是似乎每次都要以威胁来收尾。

他们难道一辈子都只能这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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