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主人,主人!”
听到苍井的声音,由香脸上的惊惧之色更重。她的手腕被兼人狠狠握住,此际更不敢用力挣扎了。苍井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由香与兼人在一起,不禁大惑不解。“由香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由香支吾半天无言以对,而兼人则是十分镇定地把由香推到苍井面前,“有什麽话等川泽回来一起问她。你这麽急急忙忙回来,是出什麽事了?”
苍井还不明白兼人这话里的意味,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想了。方才探子回报,千叶船上正在大肆屠杀白水家臣,还放出话来说要白水兼人出面认罪。旁人都不知道兼人在船上这件事,川泽又前往明家堡尚未回来,眼看著局势乱成一团,苍井只能回来找兼人拿主意。但不料居然看到兼人已经脱困,而且还‘擒’住了由香。莫非,他是打算劫持由香小姐离开这里?
这时候船外的喊杀声已经传了过来,兼人眉峰一拧,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猛地推开苍井,探出身向外头看去。只见原本与千叶家停泊在一起的白水家战船已经被火势包围,浓烟中传来厮杀和惨叫的声音。看到此景的兼人顿时僵在当场。
“是千叶……他想干什麽……”
“主人,你现在不能回去,千叶已经疯了,他……”
苍井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轻,是兼人已经抽出了他的佩刀。苍井见状急欲夺刀,而兼人转过脸,满面凶煞地对他吼道,“让你们的船离开海港,不要靠近,还有,看住这个女人,她是千叶家的奸细!”
兼人把话狠狠撂在苍井的面前,听得他一片茫然。他旋目看了看身侧已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柔弱少女,如何能想象她是千叶家的奸细?白水兼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
“苍井,难道你也要怀疑我麽?方才明明是他挟持我出逃,你也看到了……”
由香忙著为自己辩解,但兼人已经没有心思与她多做争论。他持著苍井的刀扶著栏杆纵身跳入方才放下的那只小船上。苍井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砍断了绳索向失火的船只漂去。
“主人!你不能去啊,少主他……”
倘若少主回来知道白水兼人出逃,那岂不是要……
“苍井,你还不放开我,你以下犯上,就不怕川泽回来治你的罪!”
心虚不已的由香怎会想到自己被兼人反咬一口。不过无妨,兼人出逃这件事足以令川泽震怒,到时候他说什麽,解释什麽川泽应该也不会信了吧。只是这个苍井,有点麻烦……
此时间川泽刚与明家堡谈妥了结盟一事,准备离开时却惊见一对人马面色不善地闯了进来。来人皆著官府,且神情倨傲,看来身份不同寻常。就在川泽疑虑这群人的来意时,从海港赶来报信的侍从也恰恰到达。看到他这副慌乱的模样川泽不禁皱紧了眉,握紧腰间的佩刀大步迎了上去……
在另一头,兼人的船上双方的厮杀已经让这里成为了修罗场。原本风平浪静的海上卷起了阵阵血浪,青色的海水中倒影著船上灼烧的火舌,形同人间地狱。
兼人驾著船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骇人的场景。他这次随千叶来到中原身边本就没有带多少兵力,现在千叶家突然倒戈一击,让船上的人都很措手不及。匆忙之中做出抵挡但仍然难挽败势。船上的家臣已经多日未见白水兼人,心里早已生疑,但念及两家多年来始终未有大的冲突,所以也不敢贸然闯上千叶的船要人。可是到了这会儿,两方已经扯破了脸皮,所以他们也只有把兼人的失踪归罪到千叶迦木的身上。这样一来新仇旧恨,两方动气手来就更不客气。
“你们在干什麽?!谁下的命!”兼人的身体虽然尚未完全恢复,身上的佩刀也不合手,但他的功夫到底比手下人厉害许多。家臣们原以为遭此叛乱,兼人早已身死,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被他用刀隔开的千叶家臣退开几步,冷笑道,“没想到白水大人自己送上门来,这下好了,也省了事,就跟我们走吧。”
从前这些人因为千叶的缘故都对兼人何其恭敬,如今船上的流言传了出来,说这兼人不过是千叶身边‘泄欲’的工具,这次捉回去说是要他当众谢罪。面对如此下贱之人,他们当然不会再有所避忌。兼人闻言,二话不说,一刀举起将那人砍翻在地,怒道,“凭你有什麽资格在我面前说话?”
那人未及回话,哀叫了一声便断了声息。余人见状皆惊退几步,握紧了刀不敢再向前一步。兼人站在众人中虽面色憔悴但仍如神祗一般勇武。家臣们受了鼓舞,一时间士气大振,都高呼复仇。可兼人心里明白,两方兵力相差甚远,硬碰硬的话绝对是任人宰割。
“千叶在哪里,我随你们去见他,到我的船上放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他给个说法!”兼人尚不是千叶为何突然迁怒自己的家臣,但看对方的反应似乎是已经决心与白水家决裂。他想起几日前千叶醉酒时还蜷在自己怀里说著情话,怎麽转眼间事态就发展成这样?是他终於打算放弃了?
难道……他发现了那个?
兼人想起几日前接到的密函,那时候已经说解药快要研制成功了,这几日他被困在川泽船上脱不了身,会不会这段时间里那边又有密信传来,被他截下……
如果是那样,那依千叶的个性,只怕这一次是真难善了了。
“识相点,跟我们回去,主人说了,要你当众跪在他面前给他认罪,不然就杀光白水家的人,包括那艘船。”
对方话一说完,兼人身後的仆从皆惊怒不已。他们怎能坐视主人受辱?即便拼下最後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主人当众给千叶那个妖人下跪!
“主人,这里不能久战,你先走!”被兼人护在身後的随从们纷纷下跪求他离开。兼人清楚此时自己一走,这些人更没活路。但要他当众给千叶下跪亦是万万不能。白水家丢不起这个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白水家的声威也绝不能败在自己手上。
况且,眼下川泽也渐有失控的态势,如果此刻自己战亡,他会不会……
想起那个任性又残忍的孩子,兼人心思复杂莫名摇头叹了口气。不能把他拖进火海来,东瀛那边白水家的家产已经大多转移到川泽名下,如果川泽能平安回去就应该就能拿到解药。这样自己的使命也完成了。
想到了死,兼人突然有种解脱之感。他这样,确实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了。受辱於仇人身下十数年,又与自己的儿子行了苟且之事,这种种即便不是自愿,但也令他无颜苟活人世。若能一死解脱,也算是大幸。
“你们愿意与我一同战死在这里麽?”
兼人的手握紧了刀柄,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字字掷地有声,听得千叶家臣不由心生畏惧。
他们见识过兼人的刀法,非一般人可以匹敌。留在这里与他厮杀,只意味著死。
即使他们人多势众依然没有人敢上前应战。白水兼人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利刃逆风一斩,精湛的技艺似乎能割风断水。
“不若我来应战吧。”
空荡荡的一声笑声从不远处飘来,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兼人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千叶这样的笑声,这让他不由地想起不久前下死了狠劲折磨他的千叶。想到那段屈辱的日子,兼人感觉到一阵寒意涌上心来。
“你究竟想干什麽?!这麽做是要跟我宣战?”
持著刀柄的手因为感受到对方的杀气而微微颤抖起来。望著慢慢走近的千叶,兼人看清了他嘴角那抹近乎残酷无情的笑。他原以为千叶已经变了,但没想到最终还是把他逼到了这个境地。
“宣战?”千叶挑动著眉角,不屑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用白水兼人的身份来跟我说话?”
“混账东西,敢对我们主人无礼!”侍从们看到千叶如此羞辱兼人都怒不可遏。兼人也是强按心头火气,故作镇定地站在千叶的对面。他看到千叶那张妖豔的面孔上去撕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仿佛要把他一起拖入地狱一样。
“今天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你动这里任何一个人。”兼人说罢,突然将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猛地推开,“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哈?你这是要跟我一对一的决斗?白水兼人,倘若你此刻乖乖跪下给我赔罪,或许我还能在床边赏你一席之地,怎麽,失踪了这麽多天,是去伺候自己儿子了麽?拿到了解药去讨好白水川泽求他收留?白水兼人,你真是贱得可以,张开腿被自己儿子干的感觉很好对不对?”
够了!够了!
千叶已经完全失去了常性,从他知道那封密信开始就已经完全失控了。他无法忍受有一日兼人会永远离开自己,但唯一能束缚他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他想留住他,除了杀了他再没有别的方法。
可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足以杀死白水兼人。他不知道那些自己故意说出来的讥讽正是兼人这几天真正的经历。那种伤痛已经永远无法愈合,而他却还在一遍一遍地撒盐。
他一点都不知道那一日在马车里恍惚见到的温柔,听到的话语都是真的。他甚至不知道那时候兼人有一瞬间的心软和愧疚。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错过了也只能错过。
已经忍到了极限的兼人终於挥刀而上。被呵斥退到一边的随从们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两大高手的决斗。他们很少见到兼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决意赴死一样。只有兼人一个人清楚,这样内外交困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
川泽加注在他身上的新伤旧患还未痊愈,而千叶的一番话又正中痛处。他说得没错,自己还算什麽男人呢?比一个卖笑的娼妓还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