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进出不过能呆下三四十人的矮房,四面无窗,但也牢牢地镶着防止逃狱的铁栅栏,东西两边囚牢中的犯人到时候会分批去带着镣铐领自己的那碗稀粥。
等挨个由衙役们协管着,将吃过一碗粥菜的犯人去了外面堡垒下的田地,再领了钉耙铁锹等农耕之物。
他们这帮死囚一天之中的劳作和生活,才算是开始。
“时辰记好,这会儿离天亮也不早了,莫要再惹出些事端来,到晚起来了些这顿干活前的粥菜也没了,没人会在这死牢里把人当人看的。”
这急于离开这阴暗潮湿的鬼地方的小狱卒这话说完,就也拎着串钥匙将铁门上完锁走人了。
枕着条胳膊,躺在床位上的段鸮目送着他走,却只躺了会又坐起来倚靠在墙角,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众所周知,十六日当夜,此案中涉及的那名死者国泰就已经死了。
他死于不明原因的牢中离奇猝死,和死后尸体被菜油焚烧,那么能杀死的人,本身就也在这太平府监牢中。
怕是小狱卒口中的‘地狱鬼’了。
——地狱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他现在的身份是个犯人,根本还未见过那死者的尸体,却是不算理解这话的含义。
加上腰上还多了个老虎刺青,有点灼烧感,却也除了这囚牢去不了什么别的地方。
也是如此,一个人呆着的段鸮却也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又在这黑暗中,略带审视地环视了圈外头。
这么看,这一东一西。
乃是往常那帮‘有权有势’的犯人才能享受的单独待遇,一般狱霸们划分地盘时也不敢随便划这儿的地。
因这只住着刑房内往最深处去的地方,还有最大的一个头目,巴尔图。
巴尔图其人,段鸮在外头时已听说了他的‘大名’。
但据说他人根本不住这儿,而是另有个大牢房住,怕是明天或者是这之后才能亲眼见到,眼下也就没办法能及时解接触到。
那这么看来,离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最近的一个刑房,是正对着他对面的那个单间。
里头看样子现在是空着的。
但不出意外,过会儿还会有个什么人就该进来了。
不过段鸮不知道某人现在过关没有,但显然按照他们的‘原计划’,他这会儿是该快来了。
而过了大概半刻,另有些零碎的脚步声在他耳边传来,紧接着,在段鸮这间刑房更西北角的一个屋子,也有个单间被分配给了后来的另一个人。
“——,——”
那个人一步步走来时也,已换上了囚服,半个背脊暴露在外,冷酷,桀骜却也充满了男性魅力。
毕竟,如果说段鸮方才进来时的那一场私斗。
算起来只是正当防卫,也没有真的和烈尔泰明着动手。
但这家伙却是实打实把那个烈尔泰给揍了,还一开始就拿话挑衅,所以少不了事后得被报复挨一顿揍。
此刻,他结实的后背上有些汗,却没受什么伤。
那人看样子也不在乎,被推攘着就这么被关到对面去了。
对方走过时,却并未经过段鸮眼前监牢的走道,就这么跟不认识他一样,直接一步步穿过去又被‘碰’一下关了进去。
这一错身,两个像是困兽般的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是生疏且冰冷的。
这一刻,四面暗的可怕。
一个人坐在自己这间的段鸮听到狱卒们把一把推进去又这人关的死严,倒也不吭声。
直到另一头的狱卒走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四面都彻底静了,两个身处这只有一排远远隔着的铁栅栏的人才算是能够独处了。
只是说是独处。
按照规矩,他俩现在这种情况,却是不能轻易暴露认识彼此的。
因来时,江宁府就和他们说了,为保证自身安全最好先别主动惹事,也别在太平府暴露互相是认识的这事。
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势必就要找一个比较私人的办法来进行暗中沟通了。
关于这个‘沟通方式’,在此之前,他们有讨论,最初‘意见不合‘,还是最终才决定了用这个方式。
虽然这个装作和彼此不认识的办法,乍一听是有点奇怪。
但是他们俩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了,再一想到继一起去搓背,一起去解手后,他们两个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所以这种放在别人身上本该危险而紧张,稍有不慎却也要丢了命的卧底行动,下一秒,就被某两个人之间,类似‘打暗号’似的怪声给打破了。
富察尔济:“喵。”
段鸮:“喵喵。”
富察尔济:“喵喵喵。”
段鸮:“喵喵喵喵。”
这两位堂堂官府派来的‘卧底’隔着老远,一本正经‘喵来喵去’的,仿佛互相之间还挺来劲。
明明平常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废话。
但一旦‘喵’起来,他俩的废话却明显增多了。
而大概是彼此之间皮惯了,也就无所顾忌的,这两个家伙这么隔空故意‘喵喵喵’还持续了好几个回合,可他俩这正打着‘暗号’呢,另一道忍无可忍的怒吼声却打破了囚室的寂静。
隔壁的不知名囚犯:“你他娘的!是哪两个王八蛋大半夜不睡觉地喵喵喵啊!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不干脆脱光了抱在一块喵个够!”
富察尔济:“……”
段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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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下)
被隔壁的某位心直口快的‘狱友’给臭骂了, 这一头, 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两个家伙顿时都不作声了。
四面的囚室内部这么看各个都黑漆漆的。
犯人们在扯呼睡觉,狱卒也都走了,段鸮和富察尔济隔着道牢门栅栏,各自背抵着墙没开口。
放在以前, 他们俩肯定还懂得收敛点。
不过都认识这么久了, 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
所以下一刻,这两个心理素质强悍的家伙就自动屏蔽了方才后面半句让他们俩不如怎么着之类的建议又再度开了口。
富察尔济:“你刚刚听到有人骂人没有。”
段鸮:“没有, 你听到了?”
富察尔济:“哦, 我也没有,我的耳朵从来只听得见别人夸我的。”
段鸮:“我也是。”
富察尔济:“那就是什么都没发生,大半夜跑出来梦个游,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说不定是夸我们长得帅呢。”
段鸮:“哦, 是这样么。”
富察尔济:“那不然呢,那肯定的啊。”
这两个混蛋一本正经地一块在这儿尽胡扯的本事, 说出来真是都令人佩服了, 不仅如此, 他俩还迅速地还一起心安理得地就这么默认了。
明明以前都还能算是有两三分正经的人。
奈何有句话叫, 近墨者黑,一般人尚且如此, 他们俩本来也是个‘墨’,也就不需要太近,就完全同化了。
不过放眼各自的前半辈子, 他们俩好像都没在另一个人前,这么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脾气过。
谁想这次回趟家,段鸮和富察尔济再一块回来,却都明显感觉到对方这三天好像过的也还不错,有种变得比以前好玩又有意思多了的感觉。
这二人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句话叫,臭味相投,所以一琢磨,他们俩瞬间也就心大了。
加上今天都是头一天入狱,算是对新地方初来乍到。
按照江宁府对最初给他们的卧底任务,明天天一亮,正式开始牢狱生活的这两个‘刺头’又得继续装不认识了。
所以这两个‘犯罪分子’说罢还和没事人一样,就把自己‘扰民’的事给揭过去,并在确认了安全才正常地说起了话。
“你背上也被刺上了那个了么。”抱着手坐在自己这一边的段鸮想想就也问了他。“和烈尔泰也动手了,感觉怎么样。”
因大半夜的隔着铁栅栏也不清楚他那边情况如何,腰上的刺青还有些灼烧感的段鸮一只手搁在膝盖上坐着,声音却也放的很低。
“…嗯?还行吧。”
闻言,隔壁有个一下输了之后趴在牢门上,半困半醒的家伙一下倒也回答的很快。
他没有说清楚白自己身上最后被刺了个什么东西,只说了自己和烈尔泰动手时发生的情形。
不过看他背上这样,就知道他刺的那个东西估计不小。
等抬眸望了圈对他人眼光线极差的囚室,扶着自己想想还挺疼的脖子和后背。对坐牢这事,本身接受程度和他有的一拼的富察尔济却也坐起来点,又撑着点自己的腰才仰头思索道。
“不过,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烈尔泰的两边胳膊,脖颈,包括他的身体上没有蜘蛛纹身。”
“当然,也不排除,以前有,现在没了,但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他每天给那么多人纹身,绝对是曾经见过蜘蛛的,甚至连国泰身上的那个纹身,他都可能知道来历。”
“所以还得再想个办法,弄清楚国泰身上的蜘蛛纹身是怎么来的,还有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富察尔济这一句话,却也一下点明了,为什么方才入狱检查私物时,他和段鸮要一前一后分别故意主动挑衅那牢头烈尔泰这件事。
关于太平府这一次的卧底行动,和那伙‘蜘蛛’下一步动向都莫大的干系。
他们俩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能在烈尔泰的‘下马威’,在这关押着诸多死刑犯的狱中快速获得生存下去的主权和地位。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在入狱前,司马准已和他们详细关于太平府监牢中的阶级构成。
一把手牢头总领文绥。
二把手狱卒头头烈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