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 第191章

  “不是崇拜,而是作为旧案的共犯,那时候共同接触过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比一般常人还要厉害的年长者。”

  “他很有学问,不仅是识字那么简单,是了解很多常人所不通的生僻学问。”

  “因为他的声音,口音,还有个人习惯,我们共同的关于生肖的约定都是他单方面制定的规则,他是一个很神秘的老叟,一个了不起的年长者,有很多常人触及不到的人脉,但是,往往是他了解别人,别人却不了解他。”

  巴尔图皱着眉头烦躁而混乱地说着停顿了。

  他的手指搓了搓,像是自己的脑子里尽可能地勾勒一个清晰地关于已猪的面貌,可是却又很难完全地说清楚自己对于一个最熟悉,也最遥远的人的干瘦。

  “就像他所一手创造,并且常人发现不了的‘通天叟’一样,我没见过‘已猪’的脸,但我知道,他确实能手可通天。”

  “那你在过去对‘已猪’的接触中,有哪怕一次,轻微地察觉到过,他向你们不经意流露过自己真正的原始犯罪意图吗。”

  眼前,这一阴暗无光的内务府囚室中,身子抵着身后的傅玉又索性换了个方式问他。

  “例如,个人私情,父母儿女等关系网,他纪念过自己的亲人吗。”

  “再例如,求而不得的金钱,对个人价值的过度渴望,已存在的疾病,或者是他不经意透露过的对某种人群,例如官员,朝廷甚至是任意人群的仇怨情绪?”

  这倒是很特别的一个询问角度,因为在傅玉的过往经验中一般犯罪者,就算是再心狠绝情的,都会有一个犯罪意图,可巴尔图想了下却也带着点不确定地沉着声回答,

  “他确实很仇视官府,有无儿女父母和其他亲缘关系这个我不清楚,他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对这方面的特别意图表现过。”

  “但他确实是一个……很奇怪,很不好形容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他这个人很分裂,我是说,我时常能感觉到殷洪盛是一个很复杂,不是我们能理解他想法到底有多变的人。”

  巴尔图这样说道。

  “分裂?”

  原本还注视着一旁横插在二人之间的木漏斗。

  一只手落在桌上的傅玉突然之间听到这一个奇怪的词,却也眼神一变又坐了起来点。

  而说来很巧,无独有偶,当位于宗人府的那一头的段鸮来到内里囚室,和里头的人发生一场交谈后,同一时刻,他也得到了一个相似的词。

  “分裂?”

  这里头,原有数间空房,是以往用来关着诸多有罪的宗室子弟的,但这一次案子因涉及和媛格格的的生死,也额外关着一个人,那就是前案中的第四只蜘蛛——南军机前官员于东来。

  之前此人一直未迎来公开审讯,但来去多日后段鸮等的就是今日。

  也是方才一见面,站立在铁栅栏牢房外的段鸮和多日来已在宗人府关的形销骨立的于东来各自带着点阴冷地对视了一眼。

  “于大人,方便聊一聊么。”

  “我有何好与你聊得,段玉衡,你不过也是个借力登天,摇头摆尾的小人罢了,你该谢你自己命大,可你总活不过你太久了。”

  这话,段鸮这辈子可听了太多次了,所以他并无感觉,只面无表情地突然低头扯了扯嘴角,又扶手拍了拍于东来身后的椅背,又凑上去和他来了句道,

  “我是还算命大,想我五年前被关在这个地方等死,于大人此刻受的这些,也不过是我一半不到的苦头而已。”

  “一朝失去所有,还要被你们踩在泥潭羞辱永不翻身,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段玉衡自己还懂这一份苦了。”

  段鸮这‘冲翻旧账’的话刺的于东来面色发白,面露心虚畏惧着眼前这人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奈何段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打的就是此人的软肋,所以这一番一见面后的交谈后,段鸮也顺理成章地跟他将对话继续了下去。

  “实话实说,我真正要一报还一报的人另有人在,你知道通天叟吗?”

  段鸮问道。

  “……听道上人说过,却从没见过,只知晓是个好地方,需得富贵人,体面人,上可通天者才能进去,只想进去买卖一件好东西。”

  于东来这话没说错。

  通天叟就是买卖暗网中东西的,只是这东西,多是和人命有关,就也来的神秘恐怖不少。

  “那你可听过通天叟中有人提到类似这样的圆形?”

  段鸮说着又将,刑部根据和媛格格的求救而模拟做出的那个神秘的‘圆’给于东来看了看。

  “我不知道,这个‘圆’,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一点,倒是也在人意料之中。

  如果这个‘圆’,本身那么容易解答,和媛的生死却也不会像现在那样引人追查下去了。

  也因此,当有心探寻另一个问题的段鸮回到眼前和于东来进行中的这一场审讯,他不得不眯起眼睛,将身子微微倾斜,又以一种和他共同探讨这个问题般询问道,

  “那于东来,说说看,你为什么会觉得‘已猪’殷洪盛,是一个分裂的人。”

  “……”

  这一问题,一时勾起了两头的同样的寂静。

  这一霎那,两边昏暗牢房,两边同样的审讯,但是分别坐着的巴尔图和于东来却在用同一种像是描绘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殷洪盛这个人。”

  “他很分裂。”

  “就像是有很多张不同的面孔一样,有的时候,他会喜欢红色,有的时候他又会喜欢黄/色,他有时候很狂怒,但多数时候,他似乎又是个冷静的人。”

  “他有着一千个不同的,关于犯罪的想法,当这些想法和计划密密麻麻地在通天叟上出现时,就好像有无数张殷洪盛的嘴在你耳边说话。”

  “当夜晚不知他面孔是谁时。”

  “我有时候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已猪’殷洪盛,那个你永远不知其真正面目的年长者就在暗处用他那双阴冷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他不是任何一个人,是很多人。”

  “是真正的‘通天之叟。’”

  “海东青。”

  “段玉衡。”

  “你相信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存在吗?”

  滴答,滴答。

  这一番怪异却又无比一致,交错在空间与时间中的对话一起落下,两边木漏斗朝下滴水计时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位于不同囚室内的两个牢房,两道一块沉默了下后,却又在想到了某些关键处以至于抓住了什么线索的声音却跟着响了起来。

  ——“我信。”

  ……

  这一日后,顺天府再度迎来了表面看似不可打破的平静。

  自打内务府和宗人府那一次审讯后,傅玉和段鸮一直在分头忙活,却在冥冥之中又有着联系。

  但眼看一时间一转,距离太和殿那一日的议事,已是格外令人紧张的五日过去了,外人却不知进度如何。

  十五天内,缉拿凶手设法并解救一名失踪人质,还要将这一遍布全国各地的‘暗网’组织设法从根源处找到并设法一网打尽。

  这种玩命的赌法,怕是一般人都难以招架。

  且不论,过程中,要亲自接触到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者的危险性,光是要循着那位和媛格格留下的唯一线索——‘圆’,找到那一条进入暗网世界的通天叟源头,怕是都无比之艰难。

  不过这两个人,倒是没常人想的那么真就斗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了。

  毕竟他俩论关系,还有另一层在,虽说是这两人总是装的云淡风轻,到关键时刻却也是绑在一起的。

  而说来很巧的是,就在这第五天。

  天没亮,已有两匹千里迢迢收了信的马从外城进一路了内城,不过一个时辰,顺天府一座街边茶馆,也有两个便装出门的身影一道一前一后地来了。

  这两个乍一看年岁,个子相当的身影。

  一个一身黑,一个是玫瑰紫,倒是一眼瞧着都不似常人。

  当走在前头的那人一手撩开门帘走近这茶楼的大堂,却一抬头,就见里头有东西朝自己扔出,紧接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大嗓门也传来了。

  “嘿,富察尔济,接着!”

  这一嗓子可有点太熟悉了。

  当下,傅玉眼神跟着一变又往上瞧来人,顺势抬起一只手接住,却见是一只包袱,但等他看清楚究竟来人是谁后,傅手已放下玉发自内心地一笑,顿时又和段鸮一块,跟里头出来的札克善和刘岑高兴地搂住人,又使劲拍了拍彼此的后背。

  原来,整整五日。

  傅玉和段鸮在顺天府看似按兵不动等的不是别人。

  正是松阳县的札克善和刘岑。

  而隔着那么长的日子从江宁到顺天再一见面,不说原本就有的交情了,赶上这一次的案子,四人倒也一道趁势聊了起来。

  期间,札克善跟傅玉和段鸮这好的不能再好三个人肯定是一番搂脖子抵拐子打闹两下,若说从松阳到顺天,三人真是一场旧交情了,搞得札克善也是格外高兴。

  “你们俩可是让我们好生折腾!要不是提前收信,一路快马,我们俩又刚好准备上京,才好不容易从松阳赶到京城!路上可就得活活累死人!”

  “找的就是你扎捕快,不然我们俩还大老远找你干什么,刘岑,你身子骨养好了没?”

  也是说到这事,四人面对面坐下,对着札克善笑了下的段鸮也这么看着问了句。

  “好了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是我该多谢你们俩之前的救命之恩,不过你们俩这次让我们查的事可有些棘手,所以我和札克善才自半月前就想着一定要赶来京城,亲自为你们递送这份卷宗。”

  “是了,富察,段鸮,我们俩正是为了你们要确定的那件事才一路火急火燎赶来的。”

  “那结果如何?”

  一听这话,傅玉跟段鸮都顿了下,又一块抬起头盯着这趟特意赶到顺天府札克善和刘岑就问出了他们的问题。

  “你们猜的没错。”

  “我们俩在不同的地方。”

  “发现了同一个叫做殷洪盛的人的户籍记录,但如果按照这个时间跨度,殷洪盛早就不止是‘已猪’的年纪,而是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奇人,所以根据户籍上的信息跨度来看,这个殷洪盛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而这个奇怪的,只用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就做到这么多年来遍布全国的‘殷洪盛’。”

  “确实又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想找的那个一次次像是蜘蛛一样手可通天,犯下大案的——通天之叟本人。”

  “那也就论证了一点,殷洪盛可能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而是很多个,无穷无尽存在于世上的‘殷洪盛’,由一个最初的殷洪盛所带来的这一整张蜘蛛网上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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