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名大人放心,本王不会辜负三哥的重托。”
“如此听来,王爷和皇上倒真是手足情重,君臣同心。”
“相国如此关心与凉国的和谈,不知是真心对先皇与三哥尽忠,还是不愿在名正言顺获得某些东西之前,让别人占去了你悉心治理的天都?”
“那麽下官也不妨坦言询问王爷,你与皇上至今仍以兄弟相称又处处为其著想,莫非对天都真无丝毫居心?”名忧尘不答反问,他镇定的神情和平淡的眸光一如既往给人莫测难懂的感觉。
栾竣泓沈默了,他停步不前。察觉到这一点的名忧尘也略略偏首,睨向若有所思的楚王。
“下官这个问题让王爷觉得很难回答吗?”
“如果当初父皇传位於本王,就算本王知道自身有颇多不足之处也并非继承帝位的最佳人选,本王亦会竭尽所能为百姓谋福,扬我天都声威。”
“王爷的意思是,不属於你的东西,你就不会伸手夺取?”
“三哥在排兵布阵上或许不如本王,但他确实比我更适合坐拥帝位。仅凭他当年明明知道本王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也能让本王敬重他、想要亲近他这一点看来,他就比本王高明太多了。”
“臣没想到王爷看得如此之深。”名忧尘大有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也确实没有料到,平时没有多接触的楚王居然没有他想像中的冲动鲁莽。
“其实这也没有什麽不易看穿的。三哥待本王和二哥与四姐都极好,那是因为他知道,这几位兄弟姐妹没有觊觎他的那张龙椅。我很高兴他目前仍让我唤他为兄,显得特别亲密,但日後三哥逐渐年长,久居帝位的他必不喜有人在他面前使用这种特权。”
名忧尘淡淡开口:“王爷既然知道,那为何此时还不改口,反而顺著皇上的性子?”
“那是因为本王相信到了那时,就算三哥不悦,只要本王改了称呼,他便不会对本王不利。”栾竣泓说到这里,看向名忧尘,“这就是三哥的厉害之处。他待我总是这麽好,就算明知他在算计也让人无法怨恨。”
“皇上对於想要的东西向来异常执著,忍耐力也极好。每当关键时刻,地位尊崇的他总会摆出一副温柔关切的态度,用无比诚恳的目光凝视著你,让人非常感动又觉他极为可靠,好像他说的、做的都出自真心,一举一动充满了力量,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年那麽开朗……”
名忧尘顺著栾竣泓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下去:“相信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不喜欢。皇上四周的人通常会被他迷惑吸引,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付出忠诚,接著便是贡献出生命。”
“或许这就是本王缺乏的帝王之气。名大人眼下知道本王有自知之明,不敢抱有非分之想了吧?”栾竣泓心中微凛,暗叹名忧尘将栾天策看得如此透澈。
“下官确实没有想到王爷原来是这样一位深明大义、又知晓厉害与进退的人物。”名忧尘瞧出栾竣泓这些话发自肺腑,不觉扬眉轻笑道:“所幸当今天子并无过错,否则微臣听了王爷之前的那番话,真会觉得先皇若传位给王爷,想必也不会错。”
“名大人谬赞了,本王愧不敢当。不过这样的话,大人最好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栾竣泓皱起了眉头。
“为何不能提及?若天子失德、残暴昏庸,天下人定能举事废之。难道王爷真不知先皇辞世之前除了嘱托微臣辅政之外,还特意下了密诏吗?”
“请名大人不要再说了。”栾竣泓镇定的表情终於消失,他追上继续向前迈步的名忧尘,面色凝重至极。
“看来王爷早知先皇留有密诏,应是先皇在弥留之际私下告知的吧?”瞥了栾竣泓一眼,名忧尘不重不轻地说道:“先皇果然是最疼王爷的,他在那时选了当今皇上为下任国君,但心中还是希望最喜爱的儿子继承大位。可是王爷似乎没有打算对人提到密诏,也不希望下官能行使它。”
“当年本王手握边关重兵,名大人控制了其他地区的兵力,就算本王有雄心打著勤王的口号返京……名大人和本王同样精通兵法,两军对垒,胜算尚且不说,只要大人手中捏著三哥的性命要求本王退兵,本王也师出无名了。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本王又何必提到先皇密诏,掀起波澜?”
栾竣泓苦笑道:“本王真无妄动刀兵的念头,相信名大人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为何还要屡屡试探?”
名忧尘见之前侃侃而谈的栾竣泓目中稍显犹豫,便问道:“王爷如今是否在想,如何让下官毁了那道密诏?”
栾竣泓骇然,知名忧尘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只好缓缓点了点头。
“名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道密诏?”
“目前还是请王爷先想好与凉国和谈一事。密诏是先皇赐给微臣的,如何处置,微臣自有定断。”
“可是……”
“下官还有要事待办,就请王爷自行去安宁公主宫中与皇上相聚吧。”打断栾竣泓的话,名忧尘挥手示意楚王可以离去了。
栾竣泓知道皇宫中四处布有名家的耳目,就算他们兄弟与栾苓萱独处,说话之时也需加倍小心,他打消了在和谈前带独子回府的念头,含笑和名忧尘道别转身离去,步履洒脱,竟是没有回过一次头。
名忧尘回到掖鸿宫,处理完几件积下来的奏章,挨到晚膳时分,他抬头见栾天策坐在了他的对面。
“皇上不在紫霄宫,来臣这里有何要事相商?”
“忧尘,朕这些日子如何待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何一直要逼朕用生疏的称呼叫你?朕已不想再叫你为名相国了。”
“战事一触及发,皇上还有心情和臣说这些无聊的事?”
“事关忧尘,怎算无聊?”栾天策不介意名忧尘的淡漠,他向来想做什麽便做,这会儿有了心思改对名忧尘的称呼,也不顾眼前人乐不乐意,跟著还看似随口地问道:“不知你今天和五弟都说了些什麽?”
“臣想楚王已经告诉皇上了,微臣只是问王爷此次和谈劝凉国息兵的把握有几成?”
“竣泓也是这样说的,但朕总觉得……呵呵,不说了。那麽他是如何回答的?”
“楚王睿智,定不负皇上所托。”名忧尘看了若有所思的栾天策一眼,说道:“皇上此刻关心和谈亦是常情,臣想有了前次赵王之乱的教训,皇上也不会因兄弟血脉相通就轻易相信别人,鲁莽将国运托付给手足血亲了吧?”
“你想太多了。”栾天策心中暗凛,面上却柔声劝道:“你身体不好,应该多多保养,不必如此辛苦地批阅奏章。”
“多谢皇上关心,处理这些事是微臣的本分,再加上臣明日离京,有些事不得不交代下去。”
名忧尘说到这里,看向挪到他身边的栾天策淡淡再道:“臣明日不上早朝了,朝中诸事,臣已安排三公和臣弟辅佐皇上代为处理,皇上若遇难断之事可问他们的意见。”
“朕就知道忧尘一定会在明天出发,你太过操劳终是对身子不好。”栾天策说著,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塞到名忧尘手中。
“此是何物?”
“朕让傅太医将你日常服的汤药制成小丸,满满装了这一大盒,应该足够一个月的分量。”栾天策叹道:“朕希望忧尘能在一个月之内返回京城,以免朕太过思念。”
“南夷若不挑起战乱,此事应会在一月内解决。待楚王那边安抚好凉国,臣定要想法解决南方隐患,保我天都南方永宁,不再受南夷威胁。”名忧尘接过盒子,轻声启齿谢过皇帝的体贴入微:“臣累皇上费心了。”
“这些小事何足挂齿?朕只是懊恼,待忧尘离去之後要如何打发这漫漫寂寞长夜。”栾天策笑容可掬,全不把名忧尘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的模样放在眼中,反而挨著对方身边坐下,“今晚,朕就留在忧尘这里。”
“皇上!”
“朕什麽也不会做,只想和忧尘好好说上一会儿话,与你在分别前相聚一晚而已。”栾天策兴奋地说著,不忘吩咐杜成憬让御膳房将饭菜送到掖鸿宫。
面对这般情形,名忧尘不再说话,他的眸光仍然平淡冷漠,令孤灯收了栾天策送来的药丸,被见他应允而目露喜色的皇帝拉去用膳了。
栾天策在席间有心逗名忧尘说话,但食不语是天都相国的习惯,所以皇帝也只得老老实实用完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