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第43章

名忧尘见皇帝脸上轻轻颤动,知其心痛愤怒到了极点,他伸手握住栾天策的手,感到皇帝掌心发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从刘美人怀上龙胎之后,栾天策没有再宠幸嫔妃,每晚不是待在御书房便是宿在紫霄宫,要不就是来他的掖鸿宫休憩。

名忧尘明白栾天策为什么这样做,他知皇帝不是真心对那位美人,但对方好歹曾经与其头颈亲密交缠,又怀上皇上。如今栾天策听闻他有一个已成形的皇儿被人毒害,难怪会勃然大怒。

皇帝定是早做好若那刘美人诞下皇子,便不会为了履行帝王职责去违心拥抱别人的打算。谁想如今收到这个噩耗,此事又发生在栾青宁去世之后,皇帝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老奴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保重龙体!太后听闻此事后……”

“你们为何深夜惊动太后,不先报朕?”栾天策反手握紧名忧尘的手,用力捏着才勉强压下涛天怒火。

“因刘美人快要临产,太后吩咐宫人每隔几个时辰向她汇报情形以便关照,谁想遇上这桩不幸之事,那人便在第一时间向太后回禀了。”

杜成憬的脸色更加谨慎,他垂头低声说道:“太后动了真气,下令杖毙照料刘美人的所有宫人。谁想临刑前,绾梨宫中有名小宫婢哭着说见过下毒之人,她们是冤枉的,请圣上和太后明鉴。”

“那名小宫婢如今被押在何处,将她押来见朕……唔,她一定还留在绾梨宫,待朕亲自去问她,即刻摆驾!”栾天策嘴中说着,脚下不停,与名忧尘并肩飞快奔向绾梨宫。

进入宫门,昭华太后也带人赶来了。栾天策匆匆见礼,来不及理会太后见他与名忧尘携手走来的不悦脸色,亲自审问那吓得脸无人色、不停啜泣的宫婢,却得到她看见安宁公主的贴身女官段雨孜悄悄出入绾梨宫的供辞。

“大胆贱婢,你为了活命竟将罪名推到公主身上?”不等听到这话深深皱眉的栾天策发话,太后已气得浑身乱抖,“世人谁不知安宁公主与皇上最亲厚,公主在平息赵王之乱中为皇上领军杀敌,出生入死!你胆敢污蔑她,暗示公主是毒害小皇子的主谋?”

“太后,奴婢万万不敢陷害公主殿下!只是今晚刘美人心情烦闷难以入睡,她让奴婢去御膳房拿些不油腻的点心,奴婢急忙去了,回来后见宫中姐妹都似睡沉了,这、这和平常不一样。奴婢匆匆进去,看见那段、段夫人正将一碗药灌进刘美人口中,便吓得大叫起来。”小宫婢急声哆嗦说着,她眼泪鼻涕齐流,连连磕头求饶。

“你大叫之后,四周值事的宫人醒来了吗?”名忧尘插口问道。

“没、没有,是附近大的羽林卫士与内侍们赶来,段夫人这才匆匆离去了,奴婢的姐妹们随后醒来,刘美人已经毒发不治了。”

栾天策见这小宫婢说得恳切,目光中没有闪烁犹豫、只有恐慌急切,心中已信了大半,不由偏头向太后与名忧尘望过去。

“若微臣猜测不错,段雨孜应是对绾梨宫中之人施下迷药再行此恶事。若这小宫婢所言不差,之前皇上的妃嫔流失龙胎或许于她有关。”名忧尘沉吟着说道。

“依名大人看来,那个恶毒的女子想让我天都皇室后继无人?”太后一脸震惊,“此事涉及安宁公主,需小心处理。皇上,应速将段雨孜抓来细细审问。”

“如果段雨孜的目的是杀死朕所有的皇儿……”栾天策说到这里,脸色微变。

名忧尘立刻羽林卫士速去长公主栾嘉悦的宫中,又让人快请安宁公主前往那里。栾天策早在名忧尘吩咐的时候用力拽着他向外急奔,太后与绾梨宫中的内侍与宫女连忙跟上。

心急火焚地奔到栾嘉悦居住的颐乐宫。远远的,皇帝听到一些宫婢惊慌的呼声。

牵挂唯一的骨血,栾天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宫,见段雨孜执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冲向揉着眼睛从床榻中撑身坐起的栾嘉悦而去。

守在小公主前面的几名命妇见段雨孜手执利刃,神情凶恶狰狞,哪有平日的雍容慈祥,皆尖叫着四散逃去,刚刚醒来的栾嘉悦被状若疯狂的段雨孜抓进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名忧尘微微喘息,立在皇帝身旁,皱眉与栾天策看见段雨孜将利剑架在栾嘉悦颈边。两人都没有动,他们知道段雨孜行凶之事败露,当然没有了顾忌。

“段雨孜,快放了小公主,朕赐你全尸,留你九族不诛。”栾天策沉声说道,这是皇帝最大的让步,他不可能放过害死其嫔妃与皇子的凶徒。

段雨孜默不做声,名忧尘睨眼见太后让拔出兵刃的侍卫退后十步,心中不禁佩服她的镇静。

“夫人,你怎能如此对待嘉悦?速速将她放下!”听闻消息赶来的安宁公主来不及向皇帝和太后行礼,她见段雨孜抓住栾嘉悦,不禁怒斥:“适才宫人来报,本公主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三哥那些妃子以前流掉龙种也是你干的了?”

“殿下。”一直咬牙不语的段雨孜见到栾苓萱,终于开了口,但她叫了栾苓萱一声之后就再无后话,神色显得越发阴沉,一双不时望向安宁公主的眼睛里偶尔掠过悲伤绝然的目光。

“段雨孜,难道你没有听见安宁公主的话吗?你行此丧心病狂之事,是受何人指使?莫非……”

太后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偏头向栾苓萱看了过去,一旁的皇帝也随意其母的目光偏了头。

名忧尘却只栾天策与太后不会怀疑栾苓萱,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扰乱段雨孜的心神。安宁公主也知这一点,性烈如她居然忍气没有发作。

皇帝和他的母后倒是配合得很好嘛,或许这就是母子连心的默契了。名忧尘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在心中想。

果然,段雨孜见了皇帝和太后的神情立刻慌了,她急忙大声喊道:“不关公主的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夫人,你中了什么魔障?你以前毒死的都是我三哥的孩子,他们是未出生的皇子或公主!你再看看你此刻挟持的是天都的长公主,你为何要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还不快放了嘉悦,把她还给三哥!”栾苓萱急声说道,下达强硬命令的同时不忘卖力劝说。

“公主,你原谅我……这件事,我必须做!”段雨孜说着,手下使劲,利刃的刀锋将栾嘉悦细嫩的脖子划开一条小口,疼痛让原本被吓得不轻的栾嘉悦哭得更惨烈,太后及其身后的人脸色变更难看了。

“回答安宁公主话,段雨孜!”名忧尘却在这时突然厉声喝问:“你为什么要陷安宁公主于不仁不义?别忘了,你是公主的乳母和贴身女官,你的行为很难不让世人认为是受谁的指使。”

“我做的这些事与公主无关!我气不过那些身份低贱的女人只因上龙种就趾高气扬。她们以前在宫中见了公主都会见礼让路,但沾到皇上的雨露之后就变了,不仅装着没有看见公主的御辇,还故意带着侍婢横在路中,让公主为他们让路。”

段雨孜恨恨说道:“公主没有把这些事告诉皇上与太后,是顾忌那些女子腹中的胎儿。以公主那样性烈骄傲的女子竟能为不让皇上为难做到这一步,难道皇上就应该一直接受公主不计回报的好意吗?”

“那也不能成为你行凶的理由!本公主从来没将那些势利女人放在眼里,顾忌的仅是她们怀有三哥的孩子。”栾苓萱怒极,但见段雨孜急着维护她的清白,没有再伤害栾嘉悦,心中这才稍安。

她正暗暗向着如何让大失常性的段雨孜放了栾天策唯一的女人,不料瞥见乳母狂乱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悲伤与苦涩,心中猛然大震,脱口问道:“莫非,你竟然记着我以前说过的气话,认为那些女子没有资格亲近三哥、为他生育子女?”

段雨孜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她连连摇头,示意栾苓萱不要再说了。

栾天策这段期间一直没有说话,他皱眉看着被段雨孜捏在手中的女儿,目光深沉、似有所算。

太后听了栾苓萱失口之语,脸色再变。她回身令众侍卫迅速退出颐乐宫,未得召唤不得上前。

刹那间,颐乐宫里只剩下太后、皇帝、安宁公主、名忧尘以及扣住栾嘉悦的段雨孜。

“你、你不会真的是为了我……”栾苓萱不可置信地望着看似豁出一切的段雨孜,摇头喃喃自语:“我鄙视那些对三哥来说毫无用处的女人,但从未想过伤害她们、还有她们怀有的龙子啊。”

“公主,你是奴婢从小看着长大的,难道奴婢还不知你心中所想吗?”

段雨孜的情绪似乎稍稍平静了一些,她看着失神的栾苓萱,眼里浮上淡淡的温情。

“承蒙昭荣太后不弃,让当年刚刚失去孩子的奴婢照料公主。请恕奴婢托大,当时奴婢深觉将无法对自己孩子做的事一一为公主做到、能为公主效劳便是最大的幸福。不管世人如何看公主,在奴婢眼中,你比所有的女子都要好,是那么坚强又那么脆弱。”

名忧尘耳中听着段雨孜说话,脚下悄悄移动靠近栾天策,望着栾苓萱陷在回忆中的段雨孜居然没有察觉。

“脆弱?你竟有这种可笑念头?”栾苓萱先是一阵大笑,随后怒道:“你快放下剑!”

“公主,你何苦强撑?你是奴婢亲手带大的,有什么能瞒得了奴婢?但有一件事,你始终没有向奴婢吐露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