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隔壁小院,不用谢彦说什么,南星利索地伸出一脚先将大门踢开。
谢彦嘴里嚷着“砸场了、砸场了”,十分有排场地在下仆们的恭请中走进小院。
满院子因激动讨论而神情亢奋的文人,齐刷刷看向忽然出现,明显来者不善的谢彦,一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谢彦听到声音,视线锁定对方,面露恍然,他走到那人面前,说:“刚才就你骂我骂得最起劲儿。”
那人莫名:“你是谁?我什么时候骂你……”话明显没说完,却不自觉停了,眼睛瞪大,“你、你是谢彦?”
“嗯哼!”谢彦微抬着下巴应道。
众人没想到刚才才被他们这群人轮番骂过一场的当事人会忽然出现,有的人面色带怯,有的神情尴尬。不过倒有一个人指着谢彦愤慨道:“你就是谢彦?当真无耻!打了范兄,竟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
谢彦记起了这声音是最先提及他姐名字的人,他心里尤其愤怒,偏偏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看向那人,声音冷冰冰,“你这么气愤,我就在这,给你十个胆而儿,你敢打回来,动我一下吗?”
那人脸涨得通红,眼中竟是屈辱之色,“你!你这种人,也就只能仗着家世耀武扬威!”
“那不然呢!”谢彦讽刺道,“你倒是想,你耀武扬威得起来吗?”
那人还想说什么,谢彦却没再兴趣听他说话。他扬扬手,示意南星他们,“都给我绑了,有一个算一个,挨个掌嘴,给他们长长记性,别仗着自己会念几句酸文,就什么都敢说。”
这些人没想到谢彦果真像他们刚才讨论的那样霸道嚣张,一时间院子里都乱起来了,在空青的帮助下,要压制这些文人很容易,于是院子里很快响起了耳光脆亮的声音。
“啊!”
“谢彦!”
“你们干什么!”
“谢彦!你胡乱打人是犯法的!”
“谢彦!大齐不以言治罪,你凭什么!”
“我要去敲登闻鼓,向皇上状告你的恶行!”
“可怜谢将军一世英名,铮铮铁骨,竟生出你这么个目无法纪的荒唐子孙!”
谢彦寒了眸光,一脚将吼出这话的文人踹翻,重重踩在对方胸膛之上,冷声道:“你这等以口舌败坏他人名声,试图颠倒是非之徒,竟也敢指摘我祖父?”
他松开脚,嫌脏地在地上碾了两下,指着那人,要南星特别关照。
谢彦拉出一张椅子,安闲坐下,见那些文人愤怒地瞪着自己,奇道:“哟呵,还敢瞪我?就不怕我不高兴,叫人把你们招子挖了?”
顿时吓得那些人的眼珠子乱转,左躲右闪,就怕与谢彦的目光对上。
“胆小鬼。”谢彦骂道,“我不出声的时候,你们不是骂得挺起劲啊?现在来啊,继续骂,当我面骂给我听听。”
可没人开口,就连那个敢提及谢彦祖父的人都咬紧牙,闭口不言了。
于是满院子里,一时只听啪啪啪抽嘴巴的声音。
“真是高看你们了,”谢彦觉得没趣,站起来抖抖衣摆,“虽然你们骂了我,不过我这人挺大度的,一般情况下都不爱与你们计较。只是你们这次一定要记着呀,别脑子一热就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们也不希望下次聚会时再说错什么,也有人像我这样出现给你们长记性吧,那下次就不一定像我这样,只是掌嘴这样的小教训了。”
一干人在心里愤愤地想,小教训?打人不打脸你懂不懂啊!
最后谢彦说:“以后别再人后面嚼人舌根了,这习惯不好。祸从口出四个字我这不学无术的纨绔都知道呢,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不会不知道吧?”
不管是挨过打的还是没挨打的还是正在挨打的,都将眼神撇到一边。谢彦也不管他们听清楚没有,经今日的教训,这些人纵然心里还很不服气,甚至记恨上他,但谢彦相信,以后不管他们去什么场合,不管脑子如何发热,忆及今天,总归会有所收敛的,特别是关于他们谢家人。
谢彦耀武扬威完,拍拍衣袖,带着人出去了。
萧承洲和李文华就站在院门口,谢彦一转身看到萧承洲,立即变了个人似的,颠颠儿蹭过去。
萧承洲笑看着他,“舒坦了?”
谢彦狠狠点头,“舒坦了!”他冲萧承洲竖竖大拇指,“还是洲哥你厉害,居然猜到他们可能说些什么,这样的话,我教训了他们,就算他们去告状,闹到皇上那里我也不怕了。”
李文华稀奇道:“谢小彦,你刚才好威风啊,和平时的你完全不像。”
谢彦说:“再怎么说我也是谢家人啊。”
李文华想到什么,十分赞同地点头。
这边的动静闹得还挺大,惊动了附近好几个小院,不过并没有人出面阻拦,就连明珠园的园主,也是姗姗来迟,两边赔罪。
谢彦自然不会迁怒于他,还心情颇好地与萧承洲他们留在明珠园里吃了顿午饭。
饭桌上,李文华很好奇地问谢彦:“谢小彦,你到底有没有强抢过民女啊?这事我都听说过好几回了。”
萧承洲正给谢彦盛汤,将汤碗放在谢彦面前,也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狐朋狗友:厉害还是你厉害,我们不及远矣!
谢小彦:哪里哪里,主要是我洲哥教得好。
萧承洲:为媳妇儿分忧,乃为夫分内之事。
第31章
面对萧承洲疑问的眼神,谢彦急声道:“我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是宋逸春那小王八故意污蔑我编出来的!”
这都是好几年前发生的事了, 那传闻中的“民女”,其实就是仙醉坊的夫人姚寄月。
姚寄月不是京都本地人, 她跟着夫家将酒坊迁到京都, 因为酿出的酒味道醇厚, 很受欢迎。但这就让当地一些酒坊感受到了威胁, 更有人十分贪婪的,想将仙醉坊的酿酒方子占为己有。
大齐榷酒, 但管理相对宽松, 大齐官府允许部分商人或酒坊, 上缴一定费用, 同意接受官府一定管理后,就可自酿自销。作为被大齐官府允许酿酒卖的少数民间酒坊,在普通人眼里姚寄月家或许有点背景, 但在上京都这个藏龙卧虎之地, 就算普通了。
姚寄月的丈夫当时面对逼上门来的势力, 不愿意将方子交出去,结果落得殒命的凄惨下场。只剩姚寄月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才几岁的女儿, 投告无门。除了掌握着酿酒方子,姚寄月本身还有着不俗的相貌, 这自然也引起了那些人的觊觎。
谢彦救下姚寄月,其实也是偶然。
那日他陪谢缈去外面郊游, 在出城时,与一辆刚进城的马车相遇,当时城门口出城的人多,声音多,谢彦没察觉到什么,是他姐谢缈说那马车上有女子微弱的呼救声,于是谢彦没有半点迟疑,带着人追上去将那马车拦下,救出了被绑着手堵着嘴的姚寄月。
当时姚寄月开口向他们求救,绑人那人却说,这是他们府里出逃的丫鬟。
谢彦他们选择相信姚寄月,遇上这等不平事,谢彦和谢缈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当时他们要带姚寄月走,对方不肯,也来抢人。
在他眼皮子底下强抢民女,这还得了?!
因是要陪谢缈出游,所以当天谢彦身边带的会武的家丁挺多。南星更是他娘亲特意弄来保护他的,武力值更不用说。谢彦二话不说,将对方一干人暴揍了一顿,带上姚寄月大摇大摆走了。
姚寄月家这事儿,是她无权无势才求告无门,但有明益侯谢家的帮忙,就好解决了。
“那事儿也没用我家出力。”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下当初的经过,谢彦摊摊手,“这朝堂之上的人啊,谁没一两个政敌呢,我爹就是帮我们把这事儿给那人的政敌稍微透露那么一下,于是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敢杀人,还不知道在此之前还干过多少坏事儿呢。先抓你一个小把柄,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丢了官职被判刑,也是咎由自取。
李文华恍然道:“今日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这件事当初我确实听我爹提过几句。”正如谢彦说的,谢家没有出力,只从旁暗示了几句,就算有知情者,也不多。毕竟谢枫可是众人眼中万事不管的闲散侯爷,他若涉及朝中官员之事,难免让人多想,行事肯定会隐秘些。
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李文华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那官员背后犯的事儿太多了,但一个五品京官想要滴水不漏地全部瞒下并不可能,所以当时他爹还和他讨论,这官员是给人做替罪羊了。
当然,事后李文华从调查中,证实了他爹的推测是对的。想着,李文华不由看了看萧承洲。
萧承洲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眸看他一眼,看得李文华赶紧收回目光。
谢彦没注意到两人这一幕,他继续道:“当日在城门口目睹我们双方抢人的多,但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其实并不多。”
事情的后续发展知道的人就更不多了,不过那时候正是春光正盛,百花盛开之时,出游的人很多,当日谢彦虽没亮明身份,可在等候出城的人群中,也有眼熟谢彦的人。于是这事最后也不知怎么传的,传来传去成他仗势欺人,强抢民女了。
谢彦第一次听到这传闻时,还觉得莫名其妙呢,跟人解释了一回、两回,第三回 就懒得说了,直到某一日和郑鹏他们约好在清风楼吃饭,遇到了正与一群文人编排他的宋逸春。
当时,宋逸春言之凿凿,说当日谢彦抢人之事乃他亲眼所见,还一副假兮兮的语气惋惜那被抢的貌美娘子,引得那群文人愤怒不已,变着花样儿骂他。
于是谢彦就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从宋逸春这儿传出来的,个瘪犊子!
谢彦那会儿就想撸袖子跳出去把宋逸春打一顿,没想到与他在一起的郑鹏几个动作比他还快,先是与他们争辩,那些文人一张嘴顶别人三张,笨口拙舌的郑鹏他们怎么说得过,被那些文人一再讽刺,最后已经不单是谢彦一个人的事儿了,还是郑鹏那个暴脾气先动的手,谢彦和卢宇、王瑞先后加入战局。
这吵架的双方,先动手那一方说起来总是理亏的。一群弱鸡文人,被他们连着自己带来的下仆摁着打,个个都挂彩严重,谢彦他们除了身上挨了几下,一张小脸净白,两边一对比,就显得谢彦他们这打人的一方更可恶。于是之后就是郑鹏他爹被弹劾,郑鹏被迫在家老实了半个月,谢彦和卢宇他们各自的爹虽然没被弹劾,但也跟着老实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再没去过清风楼了。
李文华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这事儿我也知道。”
谢彦没好气地冲他翻一个小白眼,转头殷勤地给萧承洲夹菜,可怜兮兮地卖惨,“这下,洲哥你知道我有多冤了吧。”
萧承洲就补偿似的给谢彦夹了个大鸡腿儿,说:“有机会给你找补回来。”
谢彦眼睛盯着大鸡腿儿,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没怎么注意萧承洲说了什么。
吃饱喝足后,他们在明珠园待到半下午,才收拾收拾启程回城。
打了人的当天以及第二天,都是风平浪静的。不过第三天,谢彦家就来人了,是昭元帝身边的内侍,宣他进宫。
谢彦一听是要他进宫,心里就门儿清了,他不慌不忙地跟着内侍上了马车,一路上也不关心自己进宫是要干嘛的,反而先关心起了昭元帝的身体。
谢彦小时候是很得昭元帝宠爱的,他经常进宫,甚至经常留宿宫中,后来年纪大了才减少进宫次数。现在昭元帝比以前还勤勉于政务,很少召见他。无召不得进宫,久不见面,昭元帝如今对谢彦也不如原先那么亲密了。
谢彦到崇华殿时,目不斜视地先给昭元帝请安,等起身后,才发现今儿在场的人还挺多,有忠诚伯、定远伯、李文华,还有萧承洲。
当着昭元帝的面,谢彦也半点没忌讳,直接冲萧承洲甜甜一笑,得到萧承洲一个含笑的回应后,才敛了敛表情,等待昭元帝问话。
昭元帝在上面咳了咳,和蔼道:“彦儿,你可知今天叫你来所为何事?”
谢彦眨巴眨巴眼睛,小眼神十分期待地看着昭元帝,“陛下,是不是您得了什么好玩的,要赏赐给彦儿啊?”
“你这小子!”昭元帝指着他笑骂,“还跟小时候一样,回回见到朕就向朕讨赏,朕手里的好东西都快叫你搜刮完了。”
昭元帝的神色不见半点怒色,定远伯的脸色就不好了。
谢彦长得讨喜,嘴巴也会哄人,昭元帝被他几句话逗得哈哈直笑,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进入今天的正题。
昭元帝说:“彦儿,定远伯说你前日把他的外甥给打了?”
谢彦装不懂,茫然道:“定远伯的外甥?彦儿不识,应是没有吧?”
定远伯怒道:“谢彦,你还狡辩,你不认识我外甥,总认识忠诚伯家的范俊远吧!昨日你带着人将他套了麻袋一顿好打,今日范贤侄还卧床不起!”
“此事还未证实就是谢彦做下的,现在下结论还早。”忠诚伯倒是为谢彦说话了,不过他的脸色也不好,也是啊,一个月之内,自己的儿子连着被揍两回,才刚养好伤可以出门,不到半日就又让人给抬回家了,就算对方再不成器,当爹的也得心疼。
定远伯怒哼道:“忠诚伯好气性,范贤侄已经亲口说过,他当时听到了谢彦的声音,打人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他指着谢彦,“可恨我外甥,不过为你儿子鸣了两句不平,便被谢彦指使下仆打得双颊青肿!如今你倒为这恶人说起话来!”
谢彦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忠诚伯,“范俊远说他是被我打的?他被人打时听到我声音了?”见忠诚伯点头,谢彦摇头,“这不可能。”
谢彦向昭元帝行一礼,解释道:“陛下,这事真不是臣做的。您可以问问诚王爷与李大公子,那天臣很早就和诚王爷去明珠园赴李兄的约了,怎么可能是臣做的,臣可不会分.身术啊。”
萧承洲站出来,道:“父皇,儿臣可以作证。前日还不到巳时,儿臣三人就已经在明珠园碰头,随后先在明珠园闲坐了一会儿,阿彦说要亲手摘葡萄送回家中给大长公主品尝,当时葡萄地里还有其他游人,皆可作证。”
“微臣也可作证,此事绝不是谢彦所为。”李文华亦道。
谢彦生气道:“范俊远之前被臣揍了一顿,谁又知道,这次是他招惹了别人被打,故意将此事往我身上推的呢?”虽然是好朋友打的,但他可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呀,谢彦表现得理直气壮。
不待忠诚伯怒而出声,谢彦就看着定远伯,“至于定远伯您的外甥,谢彦当真不识。不过你说他是前日被打,说来也巧,前日我打的人有点多,不会那么巧,我打的人里就有您外甥吧!”
谢彦说完,一副骄傲的小模样,看得定远伯愤怒不已,真不明白他打了人,还在那骄傲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