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才的花花情史 第8章

  陶令华不语,连忙低头回去了。

  那人却低低笑了一声跳上马跟着大队走了。

  不一时军马过尽,他们才上路而行。

  第十三章 到达

  过了朔州就是大同府,千辛万苦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已经接近年底。大同城内此时年味已经很浓重了,百姓们都在准备过年。从街道上走过,家家门上都贴了春联和倒福字,这倒不稀奇,只是这山西特有的却是剪纸,家家在窗纸上贴。虽然都是在宅子里面,大部分看不见,可是有些人家却是木楼,仰头看去还是能看的见,各种花样,红火而富丽,街上有小孩子在放炮,也有大人撵着自家孩子骂,小孩子就边跑边笑闹,空气里尽是鞭炮的火药味道。

  陶令华深深叹了口气,今生今世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家人团聚,享这天伦之乐了。

  在大同府挂了名,又被解送到了高山卫,张老百和李笑领了回批就要回去,陶令华匆匆写了几个字让他们带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两个接了就走了。

  这里接囚的官儿就作声作势喊道:“哪里来的罪囚,想必是个不长进的,先选大棍子来打!”

  陶令华也不知道这官儿是什么级别称呼,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规矩,只得陪笑道:“官爷饶命,小的本是被冤枉的,请您饶过。小的有孝敬。”

  那官儿就拿眼瞄陶令华的包袱,嘴里喝道:“哪个要你的孝敬了,快拿大棍子来。”

  旁边一个像是掌笔的师爷模样,就过来扯陶令华的袖子。

  陶令华早知道有这场面,穆启曾经交代过,所以手里早就攥了几贯钱,偷偷塞到了这师爷手中。

  师爷对这官笑道:“老爷,先看看他有什么孝敬的再打也不迟。”说着就抢过陶令华的包袱翻找,被他翻出十五贯钱来,又仔细翻,只有些散铜钱,那官悻悻道:“就这些,还不够买棍子钱呢!给他发到营中去吧。”

  师爷就劝:“老爷积德行善,看这小子这身子板也不像个强壮的,发到营中去打仗也是个填坑的,就让他去养马算了。”

  这官黑着脸挥挥手,师爷命人带陶令华去马场。陶令华暗自庆幸,穆启给的那一百贯钱在怀里贴身藏着,不然可就惨了。

  到了马场又被管马场的张百户敲诈了十贯钱,也算顺利安顿下来,也就快过年。陶令华借了一床被子和几个老军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寒气彻骨。

  早上天还没亮,大鞭子就抽过来,匆匆吃了半碗粥,就赶忙去干活。

  边干活边听几个老军讲究,原来这高山卫,在一条深长而宽大的山沟里,听起来不起眼,但是这条山沟可是赫赫有名的,叫做:云冈沟。因此当陶令华听说这条沟东端就是著名的云冈石窟的时候,也就不觉得稀奇了。这沟再往东,就是镇城大同。

  看着天边太阳懒洋洋升起来,陶令华抱着一大抱干草,望天发了会呆,有点眩晕,冬天的天气总是这么阴沉沉的,就是晴也晴的不痛快,灰蒙蒙的。猛然间身后传来一身爆喝:“小兔崽子,你还不干活,今天的草料轧不完,老子踹死你!”

  陶令华背上挨了一鞭子,疼的紧,赶紧把草抱着向前走,踩着没膝的积雪走到轧草的老军面前放下,按住草捆一头让他轧草。老军看了看远处监工的人,偷偷道:“在这里千万要放小心些,张老爷可是有名的暴躁脾气,惹了他吃鞭子都是轻的。”

  陶令华点头。那老军又道:“你那脸别洗那么干净了,抹上点泥灰什么的好。”

  “这里还不让洗脸?”陶令华很纳闷。他一向老实,干活并不偷懒,早上饭都没吃饱,也并没洗脸,,脸上都灰扑扑的,没风吹的嘴唇裂了,手指也是黑的。洗澡更是做梦。夜里躺在大炕上,那借来的被子就像铁一样又臭又硬。最恶心的是,有虱子啊!

  这些苦陶令华都咬牙忍住了,只是这不让洗脸还有什么讲究?这军马场现在总共就这十几个老军而已,连张百户算上。

  老军见他懵懂,嗤笑道:“我是为你好,这城里十之八九都是军犯,常年不得还乡,年轻力壮的更多,有那多年都找不着媳妇的,可不就想歪道去了?你年纪小,又长的好,别让他们给盯上了。不过你这回来巧了,那些力壮的都被拔到营中打仗去了,看他们回来你就有罪受了。”

  陶令华打了个冷战,忙问:“那怎么办?”

  老军摇头道:“也没别的办法,把脸涂黑了,再躲着些,平日别往人群里凑,不过这也不能都幸免。我见过有几个被他们弄到残了的。这城里哪年不因为这些死几个?只能你自己求老天保佑罢了。就是有人要和你做点什么,也和软些,别硬撑,留得命在比什么都好。要是明春派你去放马还好些。”

  陶令华心里暗暗打算着,只和这老军闲话。老军自承是本地人,军籍,姓李,家在这城里住,有个小女儿十五岁了。

  陶令华奇道:“老伯偌大年纪,怎么女儿这么小?”

  老军笑道:“我们军户人家嫁娶,就得了儿子还得当兵,可不是苦么?老汉又穷,没人愿意嫁,四十岁上才娶了个寡妇,我这妞妞是孩子她娘带过来的,且是孝顺。”老汉想着家里媳妇和女儿,笑的皱纹都深了,只是末了却叹了口气道:“妞妞到定亲的年纪了,嫁妆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陶令华在城中走过的时候也见了些军户,好多都是破衣烂衫,形似乞丐,十分可怜,只得心里叹气:也有比我更苦的。

  这马场监工的头儿张百户是个酒糟鼻,虽然暴躁,却是好酒,整日里醉酒,只要有酒,万事好办。陶令华出到集市上买了酒孝敬,那人才有了点笑脸。眯着眼道:“小兔儿倒是有些眼色啊,回头老爷给你些轻省的活计干干。”陶令华只管点头哈腰,也奉承他几句。

  张百户更得意,酒壶不离嘴道:“日后有什么为难的,尽管来找老爷,老爷给你撑着。只是这孝敬嘛……”陶令华赶忙道:“孝敬老爷是本分,小的记在心里不敢忘。”到此时,也只得低下头学着些世故人情。好在刚来报到的时节,上官们全都被调去营里了,自己就被直接遣到这军马场,不然不知道要送多少礼了,包袱里这点钱可能不够送的。

  晚上在大炕上睡觉的时候,把大袄堆在被子上,自己穿着小袄和棉裤缩成一团,屋里的炭盆通常是半夜就没了火气,不这样就冻的睡不着。摸摸脖子里的一个玉牌和一个珠子,后悔忘记把珠子给交给姐姐,自己又不好意思见那赵公子。现在自己充军就罢了,还卷走了人家一颗贵重的珠子。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说自己是个骗子。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远处马棚里乱踢,这里马场因为前方调度,只剩了五十匹老弱病残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咬起来。几个轮值看场的老军都纷纷起来道:“去看看去看看,不晓得哪匹马又在咬槽。”

  陶令华也起来披上大袄跟着到马棚看。原来是一匹黑马,前腿是受了伤的,其他的马不让它上槽吃料,这马竟是个火性子,疯了般咬踢,竟把别的马都挤到一边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马分开就去睡觉。

  陶令华见那马被栓在马棚最外边的位置,紧挨着积雪,夜里冷风刺骨,这伤马不知能不能挺住。想着就跑去抱了几捆干草把黑马那边堵的严实些,又上了些料给那黑马。没想到这马通人性,竟然用大脑袋蹭了蹭陶令华的脸。冰凉中带着毛烘烘的触感,陶令华忍不住也摸了摸马脸,对马说:“你和我这么有缘,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大同出煤,你又这么黑,叫你乌金如何?”这马更撒娇一样伸出大舌头舔了陶令华的脸几下,陶令华觉得好笑,抱住了马头摩挲,一人一马在这雪夜寒风里竟然觉得很温暖。

  ☆、第十四章 生存

  再有三天就过年,陶令华终于领了自己的份子布、棉花还有粮米。很少,只有一匹棉布一斤棉花还有月粮两斗。

  李老汉道:“唉,你这还算幸运,只克扣了一半粮米,布和棉花倒给全了你了。我拿回家让你婶子给缝个棉被吧。”

  陶令华惊异:“一斤棉花能做棉被?”

  李老汉笑:“添些旧的就行了,别人一条棉被都是用旧花絮,新棉花还留着做袄子呢。一年就这一斤,可不得省着用么?等你领了俸钱,慢慢攒兴许能攒够一条棉被的棉花钱。唉,你是恩军,比我们本来就是军籍的俸钱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艰苦,但是陶令华还是咬牙忍下来了,手里的钱还剩不少,不过不知道在这里要呆多少年,也许就是一辈子了,不省着花怎么行

  过年这天终于盖上了新棉被。李老汉还拉陶令华去他们家吃年夜饭。他家女儿见了陶令华有些含羞,李家大婶倒是大方,请他喝水吃瓜子,穷家也没别的东西,只是热乎炕、热饭菜倒是有。

  吃完饭已是起更了,陶令华不好意思赖在人家里,自己踩着积雪“咯吱咯吱”慢慢往回走。

  这时节马场倒是没人卡着不让进出,张百户得了陶令华孝敬的两坛酒自顾回家过年去了,只有几个没家的老军汉在那里守着。

  踏着雪回来,街上有大人小孩在放炮。不过多是妇人孩子和老人,看来力壮年轻的确实都出门了。因为有雪,没灯倒也不显得黑,这时候没风了,雪又下起来,看来明天更冷。陶令华紧紧棉袄,把棉帽子往下抻抻,进了马场去看乌金。

  乌金的前腿受了伤,骨头裂了,还划了一尺长一条血口子,以至于马腿一直在抖,站不稳,军中的兽医只是潦草地给它捆了一下抹了点药就打发回来了,这药不知顶不顶用,反正伤口是没好。若是好不了就成了废马,上不了战场,只怕要被卖到杀牲坊或者让长官们找借口吃掉。

  所以他自己在城里的药铺买了些伤药,请人磨碎了,又要了些猪油拌好了每天给乌金上药。这马大概把他当亲人了,见他来了就蹭个不住,上药的时候也乖的很,一动不动。

  今夜,陶令华一直在外面,这时候才回来,乌金高兴的很,头一点一点想挣脱缰绳出来,陶令华赶忙进去拍拍让它躺下,上完了药,马就卧在干草上,陶令华靠在马身上,两个说话,哦,是陶令华说话,马听。

  陶令华说:“乌金,我想回家。”

  乌金点点头。

  陶令华说:“乌金,我恨穆启。”

  乌金点点头。

  陶令华:“可是没有他,我恐怕已经被杀头了。”

  乌金点点头。

  陶令华:“我夜里睡觉老做噩梦,梦见胡林来跟我索命。”

  乌金点头。

  陶令华:“我怕再有男人来纠缠,那时怎么办?我下不了手再杀人,再说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乌金点头。

  陶令华:明天不给你草料吃了。

  乌金点头。

  陶令华笑了:“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吃。”

  乌金点头。

  整个正月里,陶令华的手脚都冻的乌紫,起了冻疮,没办法托人到远处田里找了些麦苗来,用热水洗手脚,听说能治冻疮。

  乌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骨头还没长好。陶令华每天除了轧草喂马就是守在乌金旁边,给它刷毛,跟它说话。乌金跟陶令华越发亲近了。几个老军都笑:“这小子,和这马倒是有缘分。”

  张百户吃了陶令华不少孝敬,态度好多了,那鞭子打下来的时候也少了,只是有时候醉眼眯眯地看着他,笑说:“亏的爷不爱南风,不然收了你做个服侍的也好。”

  陶令华一边给张百户倒酒,一边笑道:“大爷看的上小的,是小的福分,只是小的命该如此,还是就在这马场里孝敬您为是。”

  张百户只笑笑,此事也不再提。

  谁知出了正月,张百户却调走了,陶令华心里忐忑,不知新来的官长是个什么脾气,只怕比张百户不好说话,那就遭了。

  怕什么来什么,新来的车百户是个更加暴躁不堪的中年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不好接近。陶令华买酒肉孝敬,也不见他言语缓和些,鞭子就没停过,陶令华身上的鞭伤一条接一条,老的没好新的又接上。他就知道碰到牛脾气了,挨打还好,生怕被人看穿相貌,每天都把脸涂的黑乎乎,像个钟馗,浑身也弄的脏兮兮,像个花子,干活也更勤快。

  只是每天做饭却是个难题。来这里两个月,天冷的滴水成冰,每天烧火做饭给这几个老军,军马场有口井,只是离做饭的地方有段距离,每天就和三个伤残了的去提水,他不会挑水,那几个腿脚又有毛病,只好两人一组来抬水,这天寒地冻,雪都几个月不化,走在雪里就像在冰窖里走,脚都麻了,踩实的雪路还走一步滑一下,那水就撒的一路都是,立刻冻成冰,几乎是踉跄着把水抬回来。

  屋檐下的冰凌几尺长,透过那冰柱子看太阳,五颜六色的光华,美丽非凡。只是稍微歇息就会挨鞭子,虽然在这里不用戴镣铐,但是这苦工不知何时是个头。

  一个月后,大批的营兵解散回卫城,这城里一下热闹起来。陶令华得知消息,更加谨慎,并不敢请假出军马场去,要买个什么东西都托同住的老头子们去买。脸上糊的煤黑和泥巴印子,比花子都脏,棉袄也早就脏了,料子都黑乎乎的。李老汉也只是叹息。

  这军马场派出去的军犯们也回来了,还带回来大部分马匹,进行修整。

  陶令华的活一下子就多而繁重起来。

  当晚陶令华和老头子们喂了马,正在吃饭,几个军犯大声说笑着走来,因为得知陶令华是新来的,就来揩油勒索。陶令华无奈把身上带的零碎钱钞都给了他们,总共有不到一贯。虽然自己还有几十贯的积蓄,但是要是每天来勒索很快就会倒腾光了,怎么办?

  一个大个子军犯数着钱笑骂道:“这小兔儿,就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太不知道规矩了,该打!”

  另一个道:“什么该打?分明是该操!”

  那大汉就用手一挑陶令华的下巴,见这黑乎乎的脸,比花子还脏,且还沾着泥,一下子没了胃口,啐道:“妈的,哪里的灶火坑里钻出来的猫崽子,脏了爷的手。”几个人起哄了一会就走了。

  李老汉道:“陶小子,若是他们强你,千万别跟他们犟,那领头的汉子是辽东来的,叫邱老八,力大又凶狠,你打不过,他们虽分在军马场,却是跟上头有牵连,不受管,平时四处走动,不常在这里,你只消耐心陪着点小心,时常孝敬就是了。”

  陶令华点头。

  ☆、第十五章 邱八

  天气渐渐和暖,黑马乌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陶令华每天小心喂养,把它当个伴对待。

  这乌金也只服陶令华,别人要去喂,它就踢的别的马没法吃料,只有陶令华去,它才老实呆着吃料。

  众人也纳闷,乐得放手让陶令华去干这件事。

  这晚是陶令华和一个瘸腿汉子吴勤当值,又听见闹马,就没让吴勤动,自己披衣起来去看,走到马棚,只见里面几十匹马都是踢腾。这边的马都是老弱病残,回来的几百匹好马在另一处,连忙进去看时,却发现一个人正在牵马,乌金正在挣动不止,弄的柱子槽子“咣啷啷”直响。

  陶令华吓了一跳,忙问:“是谁?干什么的?”

  那人回头,原来是那辽东汉子,满脸横肉拧着,凶悍的很。陶令华有点怯怯的,只好问:“邱大爷在这干什么?”

  邱老八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陶令华道:“这棚里的马归我们看管,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当不起,还求大爷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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