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泰一把抓住他的手,陶令华觉得手生疼,连忙甩,但又甩不脱,只好任他抓着。
赵泰听说是表姐送来的,不由气道:“表姐必定不会强迫你,你不会拒之门外?还弄进来住到家里,诚心气我是吧?”
“放开!咱们出去说,在这里吵闹让人看着好看啊?”陶令华费力地拖着赵泰向前院走。却见赵兴在门口探头探脑,赵泰吩咐道:“把大门、二门都关好,别让别人过来。”赵兴连忙跑去把大门关好,自己回后院的厨房去了。
两人到了那小屋,赵泰只是吵着把人退还,陶令华立刻打断他道:“不行。你想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那你说怎么办!”
“……”
“你至于吗?就这么点小事!”
“……”
赵泰烦躁地搓着自己的脸,又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像一头微微暴怒的豹子。
在他的心里,这么点简单的事情,直接拒绝就行了,哪那么多弯弯绕?可是陶令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苦,却怎么都不开口说,这让他觉得烦,很烦,好像隔膜了,不像往日水乳交融、心意相通了,这种危险的感觉让他躁动不安。
陶令华闷坐床头,心里的悲伤如潮水一样弥漫,以前多少苦难都捱过来了,现在却败在一个女子的殷切目光和温柔如水的话语下。
赵家兄弟深沉真挚的爱意让自己迷了心窍,看不到前路的危险,忘记了潜在的荆棘,终于还是一脚踩了上去。
他们不同于穆启,他们有亲人,有长辈家族在,是有拘束的,而且是兄弟两个都被自己牵绊住,不放手的话,赵家,真的要绝后了。就连穆启没人拘束的都想娶妻生子,何况他们兄弟两个?
当初太年轻,太稚气,忘记了一个人总是不能脱开身边的亲人和人群,总要在别人的眼光里生活。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执拗于情爱不肯放下,刻意去逃避想这些东西而已,久而久之,就真的忘记了。
一个令别人兄弟绝后的男人,比红杏出墙的女人更让人唾弃吧?
到此时此地,陶令华觉得自己少年时情比金坚的执念真像个笑话,像一个小孩子吹出的肥皂泡一样不堪一击,虽然在阳光下是五彩斑斓,却是轻轻一碰就破碎消失了。
李家表姐轻轻的一次试探就让他一败涂地,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这两个女子,就像火炭一样在自己手中。
若是赵泰和赵华不和她们欢好,自然是证明自己是妒夫,或者她们没有怀孕生子,那也会被人说是做了手脚。
如果想证明自己是宽大胸怀,那就一定要让她们生下一男半女,或者这两个女子不行,那就要再寻别的女子,总之,只要赵家一天无后,自己就一天被这嫉妒的枷锁捆住,无法呼吸。
就算赵家兄弟是自己不愿意,那这笔账表姐也会算到自己的身上。
留在这里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展示宽大胸怀吗?怎么可能?
一走了之?那赵泰赵华说不定会怪表姐多事,那岂不是自己挑拨他姐弟的亲情?
真是留不得,走不得。
陶令华忽然觉得很累,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过了漫长一生,心境苍老,疲惫不堪,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就想这么靠在床头,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赵泰自顾在屋里乱走,催促陶令华说话,却是一句话也掏不出来,急的汗直往下淌。
正在胶着,大门外有人拍响了门环,有人在叫门,赵泰大喜道:“老二回来了!”抬脚就往外走,飞快地跑到大门处开门,果然是赵华,欣喜地拉住他就往小屋跑回来,叫道:“陶陶,你二哥回来了,让他来说。”
赵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陶令华在往日的空屋子里闷坐,这小屋却好像被收拾了一下,又看到陶令华的包袱,转头问赵泰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老二,你快劝劝,表姐送来两个女人给我们,陶陶生气了!”难得赵泰口齿如此快利,两句话把话就说清了。
赵华打叠起温柔笑意,劝道:“表姐跟咱们闹着玩呢,我现在就把人送走。来,跟二哥回去。”握着陶令华一只手就想拉走。
陶令华平静地抬头说道:“大哥,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任性而为?不是生气,我是想清楚了。”
两赵互相看了一眼。
陶令华又道:“表姐说的对,是我以前太糊涂,你们不用劝我,这件事必要有个结果才行,你们没孩子,我心中不宁。我不想以后一辈子背负骂名。”
“谁敢骂你?先问问我的刀!”
赵华连忙使眼色,这种话毫无意义,徒增烦恼。转头揽住陶令华道:“你想让我们留后,和陌生女人欢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
陶令华心里似乎被薄刃轻轻地刮了一下,刺痛,抬头道:“自然。”可是那落寞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想法。
赵华摸摸下巴,眼波微微漾出一丝笑意,说道:“而且你还没问我们是不是愿意呢。要是我不愿意……”
赵泰立刻接嘴道:“我也不愿意!”
“……那你岂不是强人所难?”赵华见陶令华神色之间为难的很,故意拿话堵他。果然见他脸色更加难看,这才轻轻一笑,揽过他肩膀慢慢摇着说道:“我们是一家人,有了事应该一起商量才对,你怎么一味退却、自己在这里为难呢?为了虚名委屈了自己的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陶令华心里一暖,拉住赵华的手道:“二哥说怎么办?要是把人送回,表姐一定会怪罪我!”
“唉,是不好办。不过……”赵华轻轻叹道,却是话未说完。
“你卖什么关子?快说,怎么办才能送走这两个山芋又能打断表姐的念头?”赵泰急的直拍桌子,陶令华也殷切望着。这件事他被夹在中间,这个好人是断断做不了的,不知道二哥有什么好办法?
赵华一笑:“试一试吧,总不能束手不为。”
三人商议了一番,回到自己院子,叫来两个婆子带那两个女子回后院去安置。这里陶令华开始打点行李。
第二天,两辆素朴的马车,拉着陶令华和孩子奶娘出了门,向城南而去。
几天后,李家表姐来探望表弟,顺便看看情况,发现家里一片萧条,四处是扔的碗和衣服。只有赵兴一个人在家里守着,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赵兴赶忙回道:“陶公子带着孩子走了,家里两位公子找了好几天了都找不到。陶公子说了,他们一天没生下孩子,就一天不回来。”
李氏吃了一惊,又跑了?这要是找不到人,表弟不是要怪到自己身上?没想自己倒成了坏人了。不过要是陶令华真的不回来,那不是表弟就有希望留后了?这样一想,心里慌张之外却也有点窃喜了。
直直等到帮晚时分,才见赵泰眼睛通红的回来,赵华却没回来。
李氏忙问怎么回事。赵泰虽然不能当面怪罪表姐,却是万分疲惫地说了句:“还在找。”倒在椅子上就闭上了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李氏见此,不宜留下,只好先回去,临走去见了见留下的那两个丫头,嘱咐她们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也不能露出高兴的样子,这才忧心忡忡地回家去。
又过了三天,李氏接到赵兴来报:“人还是没找见,大公子却病了,病来的甚急,连二公子都治不好。”
李氏急忙赶过赵宅去,一路走一路自责,要是表弟有个好歹,自己大概难辞其咎。
赵泰果然病的很重的样子,脸色黑黄,胡子拉碴,瘦了很多,却是昏沉沉倒在床上说胡话,满头是汗。李氏拉着赵泰的手,眼泪直掉,对赵华道:“是我的不是了,你们过的好好的,我来多事,平白的让阿泰病这一场,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去见姑妈和姑爹?”
赵华也是胡子拉碴的,满脸疲倦,不复平日优雅之态,深深叹道:“唉,表姐也不用自责,你也是为了我们,为了赵家。可是和陶陶这段缘分,也是我们的命,大哥和陶陶感情格外好,所以才会急火攻心,我已经给喂了药了,就是好不了,药虽对症,奈何难医心病。”
李氏哭的越发厉害。
赵华也带了哽咽道:“大哥这病,若是能挺过去,过个十天半月,大概还有的救,若是他无心坚持,只怕……”
李氏还没听完,立时晕倒在地。
☆、第五十三章 失算
李氏晕倒,救醒之后嚎啕大哭,本是个端雅的人,这时候也顾不得了,软倒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拉着赵华袖子叫道:“阿华,你是大夫,你怎么能说这话,这是你大哥呀!”
赵华转脸偷偷抽搐了两下嘴角,又转过脸来对李氏做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哽咽道:“姐姐,我也是、我也是没办法了,如今只有找到陶陶,大哥或许还有些希望……”
赵华的话还没说完,李氏立刻冲出屋门,叫道:“来人,都给我去找!找到陶公子的,重赏——”众丫头婆子仆人都一哄而去,这里还派人回府去把门房、护院,连做饭的厨子、赶车的把式都派出去了,谁找到就给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啊!够小老百姓很富足地花十几年的!
众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一气。
赵家两兄弟偷偷在心里笑,见李氏一直守在床前,也不好交谈,只好劝李氏先去歇息,后院收拾出一间干净房间安置。李氏守了一整天,又哭又担心的,早就疲惫不堪,只好暂时去歇一歇。
见表姐走去,赵泰一骨碌爬起来,叫道:“快给我拿饭!饿死了!”
赵华连忙按倒他:“大哥,小声点,小心表姐听见,要是发现我们在骗她,那不是遭了?”
赵泰一想也是,只好躺下,可是饥火煎心,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可是却见赵华端了一碗药进来,连忙问:“还喝呀?我快受不了了,都跑肚好几天了,又不给饭吃,你想我真死啊?”
“最后一碗。”赵华一边递过来那碗药一边笑,“不给你喝这个怎么才能让你看上去像生病的,你壮的跟牛似的!”
赵泰乖乖接药喝了,擦擦嘴哼道:“哼,回头一定要让陶陶给我补回来,我这罪可受大了。”
赵华一边擦手,一边问道:“陶陶那边怎么样?他没事吧?”
“没事,我前两天去看了,就是整天嘟囔对不起表姐。”
“唉,对不起就对不起吧,要真是让陶陶走了,咱们对不起的是自己。”赵华转身出门去打点吃用的东西派穆平偷偷送去。为什么不派赵兴?因为赵兴要去跟着找人去,容易露馅。穆平是穆府的人,目标比较小。
李氏小睡一会,又赶过来看赵泰,一边听回来的下人们汇报寻人情况,听说还是没找见,不由心里焦急,因为没吃午饭,这里给她做了饭也不想吃,又立刻出去了。
赵华想拦着,怕表姐累坏了,但是又拦不住,自己心里也有些愧疚。
掌灯时分,出去的人都回来了,李氏疲惫地进门,对赵华道:“我先回家,明日接着找吧。若是找到了我再也不逼着你们纳妾了。”
两兄弟目的达到,想着赶快把陶令华弄回来,好让表姐放心,穆平看了一趟回来,说是平安无事。
赵泰也很想去看看,但是在装病,不好动,而且这时候已经起更,宵禁了,也懒得和巡逻的打搅。只好等到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赵华就出门,直奔南城。
本来是在南城租的一个小宅子,很不起眼,不怕被人盯上,可是,到了那里却发现,人去屋空!
打听周围邻居才知道,这里住的人昨天就搬走了,大人孩子和行礼弄了一车,很是热闹。
赵华觉得自己有点耳鸣,脑子嗡嗡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把他们劫走?又一想不能,昨天穆平还来说平安无事呢,可是为什么一晚上就不见了?
打听邻居们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只好先回来找穆平,找到穆启那里,穆启今日休沐,正好在家,穿着一袭月白大袖衫子,踩着布鞋,正在拿着小花洒给屋里的茉莉浇水,十分惬意悠闲,见问,淡淡答道:“穆平?我命他回老家了,家里有点急事。”
赵华又问他见没见到陶令华,穆启放下花洒,自顾倒了一杯茶,一边抿着一边冷笑道:“我都多少天没爬墙头了?我能见到他?”态度十分不耐烦,赵华也懒得和他多说,告辞,转身就回家了。
穆启放下茶杯,冷哼了一声,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慢慢敲着。
到家,赵泰还躺在床上装病,饿的直哼哼,见赵华满脸疑虑皱着眉头进来,急忙颤巍巍起身问:“他那边没事吧?我看表姐也急坏了,赶快让他回来算了,拖久了再把表姐急病了,得不偿失。”
赵华看了他一眼,还是皱着眉头答道:“人不见了。”
“啊?”赵泰一撑身体,却浑身发软又扑在床上,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赵华一边思索一边答道:“我刚才去看过,宅子空了,说是昨天就搬走了。”
赵泰急地一下跳起,顾不得身体酸软,连忙换衣服,就要向外走。赵华道:“哪里去?”
“找人啊?你还楞着!”赵泰外袍穿了一只袖子就向外走。赵华道:“先别乱找,这事有蹊跷,陶陶不会带着孩子和奶娘凭空消失,除非他自己想走或者有人从中使坏。”
赵泰回头,收回脚问道:“陶陶自己想走?不会吧?都说好了搬出去是为了骗表姐嘛。一定是有人使坏绑架他了。我还是回衙门叫人帮忙找。”抬脚就走。
赵华没拦住只好命赵兴跟着,家里现在就剩他一个人。
对了,还有后院那两个丫鬟,高的叫梅叶,矮的叫梅蕊,两人很会看眼色,见家里没别人,二公子又没吃早饭,就去灶上做了饭端来,赵华也是饿了,端起来吃了几口。
天气这么热,两个人见他还穿着外袍,满头是汗,连忙伺候换衣洗漱。
赵华本来满脑子都是想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根本就没注意是谁端饭伺候,一抬头见到这两个女子,皱眉道:“你们先下去,以后没事别来这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