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总是被教做人 第20章

  他哈哈大笑,问我可知柳如言给的酒价值多少?

  我茫然摇头。

  他轻按我肩上的伤,那药擦上半日就已结痂愈合,又问我可知太子给的药价值多少?

  我愕然,再次摇头。

  他笑个不停,点了我额头一下,道:“小傻子。我的马驹不值钱,你若讨厌便如上回那样丢了吧。”

  我想起先前因心情郁郁倒掉的药粉,原来他都知晓,现在想想,定也是价值不菲,说不定比小白马还值钱,不由惭愧地低下了头。

  天边群雁南飞,斜阳夕照,秋色浓郁。

  他看着我还欲喝酒,侍从却再次来催,便摸摸我的头道可惜没空观赏西湖,会尽快回来,待解决长生殿与武林盟之事,明年开春后再来赏景。

  我牵着小马驹点点头。自钱塘到皇城少说也要十日,连我都不知自己会在哪里。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又道:即便你离开钱塘,我也会去魔教找你,无论在哪,都会找到你。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

  如此说我便安心了,随即又有百般滋味回荡心头,抬头却见一行人身影已迎着斜晖走远,便不再想。

  我与白界在钱塘再等半个月,少主始终没回来,留在长生殿的手下却传来噩耗。据说我们刚离开没几日,教主便被副教主下毒杀害,而教主生性多疑,昙逝解药连亲儿子都未曾告诉。

  这时副教主便告知诸教众,他其实是武林盟的人,陈妙手虽死,但他儿子已提供解药配法,盟主仁慈,只要诸位弃恶从善,便给他们解药。

  为求活命,长生殿七座分堂只能臣服于盟主。

  这连串的计谋,我简直拍案叫绝。

  这厮定是自陈家义女向他求助时便开始布局,待拿到昙逝解药后按兵不动,封锁消息,先派副教主来试探我,确认我并无解药,便毫不犹豫地在武道大会,众人最放松警惕时出手。

  反观教主平日暴虐猜疑,不得人心,少主更无意称霸,拒人千里之外,此番情境下能有几人还肯效忠他孤独氏?

  果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快,狠,准,必定得手。

  五年前便是如此,将我彻底打落,再无法翻身。

  难怪那日他不用心对战,还走得匆忙。待掌控长生殿,只要再收服被长生殿镇压已久的邪道十大派,便能一统黑白两道,势力可与朝廷并立,甚至能自称为王,成就千秋霸业。区区武道大会算什么?

  不过是他称霸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再回想少主离开钱塘那日悲伤的表情,原来是知晓父亲已被杀害,纵他平日叛逆任性,到底是父子之情割舍不断,犹豫再三,最终选择回到长生殿。

  不过即便他想逃,洛尘也会将他赶尽杀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我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伪君子城府之深,计谋之高,实在自叹弗如。

  可惜他算漏一招。

  当日我见这副教主伪君子作风便心生厌恶,并未承认解药之事。

  若他能耐心蛰伏,待摸清我的底牌,将我除去再动手,定万无一失,可他偏按捺不住,急着动手,便给自己留下隐患。只要我将解药给少主,长生殿诸教众自然更愿臣服在我们这边,叫他霸业成空。

  然而,少主却只字未提,独自离开了。

  若不是他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敌万数教众,便是多疑猜忌到即便有情人蛊相连仍不信任我。

  我实在救不了找死之人。

  但也只得去救。

  他走后没几日,我体内的情人蛊突然开始不安地乱窜,我知道他定也陷入苦战,便试探地问白界立场。

  原以为她同样对魔教没什么忠诚,但她却说愿同我站在少主这边,又道当日那侍女红杏其实爱慕副教主已久,我前脚走后脚便要去告密,被她拍死在殿后,却被我路过恰好看到。

  我半信半疑。

  她便冲我眨着媚眼,笑盈盈道:陆郎,女人若爱上一个男人是藏不住的,看眼神便知。

  我没明白她是如何看出的,仍换作其他打扮与白界赶回长生殿。路上再次听闻,被长生殿镇压已久的邪道十大派因不服屈于正道脚下,再度联手作乱,此次叛乱牵连甚广,变作内战,邪道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想来激战关头,洛尘无心力对付我,抢占时间仍能搏得一条生路。

  绝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能走夜路,捡偏僻处走。逐越还小,承载不了两人,便让体重较轻的白界骑,饿了就啃干粮,喂野草,连睡觉的时间都无。

  待快到长生殿时我们都精神不佳,情人蛊传来的讯息越发不安狂躁,甚至开始啃食骨肉,此时已离武道大会过去半个月。

  天空仍旧阴霾着,不肯放晴,不知这风雨还要多久才能止息。

  我们正当赶路,却在山间丛林中遇见一伙武林盟打扮的人,约四五十人,我看那打头的少年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

  此处不宜动手,赶赴长生殿救人要紧。

  我与白界相视一眼,连在溪边喝水的白马都不敢找,悄声换个方向,却迎面遇上另一波武林盟众,那带头的正是霍江南。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动静却惊动了原来那拨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那少年见到我如见杀父仇人,眼睛血红,手攥成拳,颤抖不停,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我才想起这少年便是曾被我羞辱过的,那位陈大夫的儿子,不由哀叹时运不济,冤家路窄。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我握紧手中窄刀,环视周围人影绰绰,约莫近百人。

  与白界相视一眼,朝薄弱处同时出手。她袖下艳红绸缎脱手飞出,击在拦路之人胸口,内力贯入红绸之中,那柔软华贵的绸缎竟如铁锤般有力,将那人肋骨打断,吐血倒地。

  红袖万丈,舞动翩跹,周围人竟连她的衣摆都未能碰到。

  若有人靠近,我的刀便直取心窝,那红绸沾了血,在夜色下越发妖冶阴森。

  自这百人间,横杀出一条血路。

  正这时,霍江南手中斩雨剑出鞘了。他练剑正是为了杀白界雪耻,斩雨剑将她功夫克得死死,切瓜撕菜般将那漫天绸缎斩断,断作数截,坠入枯叶堆中。

  对方人多势众,我不欲纠缠,见那处已呈出缺口,拉着白界喝道快走!

  然而还未逃出包围,却感到心胸大痛,情人蛊骤然失控,疯狂冲撞,要将心脏啃食咬碎般,我什么都来不及想,痛叫一声,吐出大口鲜血,晕厥在地。

  发生什么了?

  为何情人蛊的感应消失了?

  我已无力再想,在黑暗中浮沉,恨至极点时,连梦里也是他。

  可他曾经却是我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梦中的青城山依旧绿水环绕,白云悠悠,山川河水,千古未变。

  我自师父书房走出,手捂住胸口作痛的伤,想着方才说的事,迎面便遇到小陆星临,板着冰玉般的小脸,像个小仙童,对我质问道:“师兄,你可有话对我说?”

  这小孩素爱管我闲事,我昨日深夜回门派,他能安分到现在已是难得。我疑心他看出什么,便冷静地反问:“你认为我该说什么。”

  陆星临道:“先前你说要教我白云剑法第三式,怎回来便忘了?”

  吓我一跳,还以为什么事。

  没想到这小孩学剑如此之快,我教他一招,不过几日便领悟贯通,急着要学下招了,可我现在……

  正为难,便听一道春风般温和的声音,及时帮我解围。

  “小师弟,师兄另有事要办,不如我来教你吧。”

  我看向那人,依旧风姿俊雅,面容温文,飘然若仙,光看着便赏心悦目,恍神间竟忘了该说什么。他与我擦身而过,偷偷将一瓶伤药塞到我手中,这才拉起陆星临的小手转去了练武场。

  他怎看出我受伤了?

  我摩挲手中药瓶,掌心还残存着他的温度,远远看着那道蓝衣翩然的身影,好半天才想起回房上药。

  前日我下山约战灞柳坞四恶,杀死三人后,被最后那人弹出的麻针打中,对着我当胸一刀,好在我反应快,中刀同时出剑,划破那恶人的喉咙,否则必死无疑。

  这伤并不危及性命,看着却极为吓人,皮肉向外翻卷,大片鲜红,外层却泛白。

  我知道犯了大事,若被师妹师弟们知晓,定又要哭着闹着不让我出门。虽是出于关心,但我自由惯了,若终日被管束,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痛快些。

  便瞒着所有人偷偷包扎,但因不会处理,刚出趟门便再次崩裂出血。

  我朝伤口撒了些药粉,再剪开一段麻布,打算重新包扎,却发现伤口的血奇迹般地止住了,甚至有愈合迹象。我怔住,好奇地拿起那白玉药瓶,嗅那药粉气味,心里疑惑,这等灵药恐怕千金难买,不知师弟哪来的。

  也懒得想,没被发现便好。只想到师父今日所说之事,心情愈发明朗,换了身衣服,倒杯酒打算喝酒。却有人轻叩门扉,来人正是师弟。

  他进屋闻到酒香,不由莞尔笑道:“师兄还能喝酒,看来伤得不重,不如我让师妹来帮你包扎吧。”

  这是威胁吧?好像是威胁。

  若被嫣儿知道,定要哭闹生我的气。

  我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好师弟,咱们就此打住,来陪我喝酒,我有事与你说。”

  他不动声色地将我面前的酒盏拂到桌角,我够不到的地方,方才坐下。

  我便对他笑道:“嫣儿嫁人后,师父要离开青城山云游四方,打算将掌门之位传与你,你可愿意?”

  他淡然一笑,把玩着那酒盏,道:“恐怕师父是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兄,师兄推掉了吧?”

  我一怔,他怎又猜到了?他年纪轻轻被提名武林盟主,根基不稳,定有人心里不服。对外又有魔教少主独孤诚不知为何三番四次要他性命,作为师兄,我自当尽力保护他。

  但这番话却不能与他明说,恐他自尊受挫,便安慰道:“怎么会?这是师父的决定。我不在时,希望你能照顾好师弟师妹,将青城派发扬光大。”

  他掌心酒杯震起圈圈涟漪,问:“师兄要去哪?”

  想起此事我越发雀跃,欢喜笑道:“师父说我尚有亲人在世,他过去不愿认我,但时隔多年,亲情割舍不断,似有所松动,望能冰释前嫌。”

  他仍神色温和,但我观察他入微,一眼便能看出此时他情绪低落,想来定是害怕我走后他孤苦伶仃,便拉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师弟放心,即便有了亲人,我也会回来找你、你们的。”

  他只问对方是何身份。

  这师父并未提起,我也不知晓。

  他若有所思,修长的指尖轻划过杯沿,展颜一笑,又是俊采非凡,站起身来提笔蘸墨,在纸上落下瘦劲清峻的三个字——陆铭越。

  对我说道:“师兄,你先前给我的字,我临摹了许久,你看写得如何?”

  我看着那名字,险些以为是我自己写的,连连称赞道:“师弟,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奇才,琴棋书画,斧钺刀枪,都信手拈来,可惜。”想起他年幼的遭遇,心生惋惜,黯然叹道,“若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他便不用受那些苦了。

  他出神地盯着那三个字,笑道:“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我想也是,他还有大好人生,我却注定四处闯荡,不会安于一处。

  还是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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