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最先说慕流云道长是‘兔儿爷’的就是他。”
最后大部分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刚才声音最大的那个人。
这个人慕流云和张驰都认识,正是阎老四,慕流云第一次上台打擂时遇到的对手,他们都记得这人耍赖在先又被慕流云打脸在后,人品显然是不怎么样的,也就难怪几两黄汤下肚,就捕风捉影地在背后污蔑起慕流云的清誉来。
这会儿阎老四的酒也醒了大半,终于记起了慕流云的厉害,现在可不是在擂台上,人家就算借题发挥活活打死他都没有可以说理的地方,想到这一层,阎老四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讪笑着说:“我、我就是开了个玩笑,我没别的意思,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慕流云还什么都没说,张驰已经抄起一张条凳,呼地一下拍在了阎老四的脸上,把个人高马大的阎老四整个人都打得横飞了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也引起了周围一片的惊呼声。
阎老四哼哼唧唧地半天爬不起来,也不敢叫骂或者反抗,张驰表现得如此凶神恶煞,又有武艺高强的慕流云在旁边看着,周围那些狐朋狗友们没有一个敢上来拉架的。
张驰完全气炸了,就算阎老四已经被打倒在地,他还不依不饶地冲上前去,边骂边狠狠踢打着阎老四:“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厚颜无耻的王八蛋!自己武功不济,打不过流云就耍无赖,耍无赖丢了脸还怀恨在心,背后给人泼脏水!你这种败类怎么不赶紧去死!”
周围的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眼看着阎老四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还一叠声地不断求饶:“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嘴贱!我不该胡说八道!夭寿啊!杀人啦!”
任凭他惨叫连天,张驰也没有半点要停手的意思,反而阎老四越是嚎,他就越是打得狠,最后还是慕流云上前劝止了他:“够了,这种时候还是别弄出人命的好。”
张驰一手还揪着阎老四的领子,愤愤地说:“可是这卑鄙小人如此污蔑你,你能忍我也不能忍!”
慕流云心平气和地劝道:“你也知道他不过是个卑鄙小人罢了,又何必为了一个卑鄙小人脏了自己的手。”
“可是……”张驰还是愤恨难平,慕流云淡然地摇摇头,“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就算管得了眼前,也管不住别人背后如何嚼舌根,有道是清者自清,流言什么的终究只是过眼云烟,不必放在心上。”
慕流云表现出如此的气度,让不少刚才还在跟风开黄腔的人都暗自有些愧疚起来,张驰哼了一声,悻悻地丢下了已经半昏迷的阎老四:“算了,我们走吧,真是倒尽了胃口。”
在张驰要出门的时候,慕流云问道:“对了,兔儿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来着?”
***
听到这个问题,张驰只恨不得回去把阎老四那混球再痛打一顿。
慕流云原本对男男之情毫无概念,也谈不上好恶,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寻求着机会,试图让慕流云没什么抗拒地接受“和男人在一起也可以”的观点,以便下一步想办法让对方接受自己,成功地从朋友上升为恋人。
可现在一切都还没个眉目的时候,计划就差不多被阎老四全搞砸了。
只怕在慕流云的心目中,“两个男人有一腿就会被人说闲话”的印象,今后很难再扭转过来了。
而且慕流云还要追着他问“兔儿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让他可怎么解释?
“没什么意思。”张驰心思有些烦乱地说,“就是一个卑鄙小人的污言秽语而已,管它作甚?”
“我就是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很严重的骂人话吗?”慕流云困惑地看着他,“我还从未见过你生这么大的气。”
“不是!”张驰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真的不是,这不是什么骂人的话,最多就是……闲言碎语之类的吧。”
“闲言碎语……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流云更困惑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果这话只是闲言碎语的程度,张驰为什么要这么大发雷霆?
“你别问了好不好……”张驰很纠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能怎么解释呢?
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人家阎老四其实是在夸他,那些讪笑声都是因为敬仰和羡慕吧。可如果照实说这是骂人的话,那就等于是在明确地告诉慕流云——“没错,两个男人有一腿是很丢脸的。”
见他实在不愿意谈,慕流云也不勉强:“我回头问问别人吧。”
“问别人也不可以!”张驰郁闷坏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
“我在上清宫的时候很少听到骂人,如果不了解一下,只怕以后被人骂了都不知道。”
慕流云虽然不知道“兔儿爷”具体是什么意思,却也能从阎老四的话里听出对方想侮蔑的地方,一是他的相貌不够粗豪,不太符合江湖人常见的那种“五大三粗、邋遢随意”的样子,二是他和张驰走得太近,可他更想不明白了,就算他每天晚上把张驰叫来房里,教他认字写字,有时候起了兴聊得很晚才散,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究竟有什么不妥的呢?
张驰咬咬牙豁出去了,如果等慕流云去问别人,只怕事情更加不可控制,他一脸认命地说:“好吧,我告诉你,你可别生气。兔儿爷就是指男妓,你堂堂正正的一个名门大侠,他竟然骂你是个娼妓,我当然气不过了。”
慕流云明白了阎老四的辱骂,可又有些搞不懂:“男人怎么能做娼妓呢,这不是显然的胡说八道吗?”
“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说太细……”张驰难堪地转开了头,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总之你知道男人之间也可以做那种事情就是了。”
“……哦。”慕流云看张驰如此窘迫,就压下了好奇心不再追问了,可张驰却继续多此一举地解释道:“不过你可别误会,就算真的有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其实和男女关系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有的男女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有的男女只是嫖客与娼妓的关系,也有的男女悖德乱伦,互为姘头,为人所不齿,要是后面两种就会被人背后说闲话,前面一种就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有些人泼起脏水来就是这么无所不用其极,脑子里装的尽是些无耻下流龌龊的东西,污言秽语张口就来,你完全不用把他们的屁话当回事,较真你就输了。”
慕流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没有再说什么。
他心里隐隐地感觉到张驰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寻常,结合刚刚得到的这个关于男男关系的颠覆性认知,一个隐约的猜测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但他还是将这个刚刚有点冒头的想法赶出了脑海,不想以类似于阎老四的那种龌龊心思来揣度别人,平白侮辱了一段纯粹的友情。
第50章 山庄下的阴影(一)
于是这顿宵夜到最后也没能吃成。
张驰有些沮丧地跟着慕流云回到了惊鸿山庄,他虽然尽力解释了,但慕流云最后会怎么看待这种事,张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慕流云沉默是金地走在他旁边,张驰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开口。毕竟现在他的表现就已经够可疑的了,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搞不好结果还会更糟糕。
惊鸿山庄今天晚上也是一如既往地守卫森严。
当他们接近东苑客房的时候,慕流云耳边隐隐听到了一阵琴声。
那琴声优雅、清扬,如同山间的晚风般轻轻地拂过人的耳底,慕流云驻足聆听了一会儿,不禁对弹琴之人产生了一点好奇。
张驰却完全没有听到慕流云所说的“琴声”,他莫名其妙地跟着慕流云向琴声传来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就被当值的铁卫拦住了:“二位,前面是内眷的住所,还请止步。”
慕流云没有勉强,只是问道:“我是循着琴声来到此处,只想问问弹琴的是何人?”
“琴声?”其中一个铁卫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另一个铁卫,“没听到什么琴声啊?”
另一个铁卫的耳朵要好一点:“好像是有琴声,大约是庄主在弹琴吧。”
得到了答案,慕流云就转身离开了,张驰跟在旁边问:“流云,你喜欢听琴吗?其实我会弹琵琶,还会拉马头琴……”
慕流云只是微微地皱着眉头说:“……想不到他还会弹琴。”
“你是说秦无期吗?他母亲毕竟是来自乐师世家,他会些乐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啦。”张驰八卦道,“不过我听说他母亲在生下他以后没几个月就去世了,据说是因为产后体虚,我总觉得有点奇怪,秦无伤的医术那么厉害,居然会治不好老婆的产后体虚……或许妇科病不是他的钻研方向?”
慕流云还没有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异动。
那两个守卫的铁卫突然呵斥道:“站住,你是哪一队的?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一个正从内院走出来的铁卫讷讷道:“啊?我、我只是在找茅房。”
“简直是一派胡言!”那两个铁卫拔出了兵器,“站着别动!”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辨出敌我的,但是从内院走出来的那个铁卫很显然是个假冒的,而且完全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想法,他倏然抽出腰上的一条九节鞭,一下子缠住了其中一个铁卫的脖子,把那个铁卫扯得飞跌了出去,紧接着又和另一个铁卫打在了一起。
此人武功不弱,对上两个普通的铁卫,本来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才是,但遗憾的是,慕流云还没有走远,并且也没有要袖手旁观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拔剑迎上了那个假铁卫,这时候被甩出去的那个铁卫才从地上爬起身来,吹响了一个特制的竹哨。
慕流云第一次碰上九节鞭这么奇怪的兵器,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这个对手,不过很快周围就人头攒动,训练有素的铁卫队迅速包围了现场。
其中一个小头领喊到:“请天璇道长退后些,我们要撒网了。”
慕流云配合地一剑将对方逼退,随即抽身后撤,铁卫队一下子撒出了一张特制的大网,罩向了那个假冒的铁卫。
但是那假冒的铁卫不仅武功不弱,身上还藏着别的明堂,他游鱼一般地贴着地面疾速后退,居然险险地从网下穿了过去,然后甩出一颗像霹雳雷火弹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爆炸时不仅发出了不逊于霹雳雷火弹的巨响,还炸出了一团黄色的烟雾。
张驰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看那不正常的颜色,他就本着保险起见的原则大声提醒道:“小心毒烟!”
周围的铁卫和慕流云纷纷后退避开那团黄色烟雾,而假铁卫也趁机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方向突围而去,跑进了内院。
这时候也没有人管什么避嫌不避嫌了,慕流云和张驰也跟着铁卫追向了那个逃窜的身影。
***
从卫梵天前来大闹了一场开始,秦无期就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了结,红莲教绝对不会放任武林大会继续平安顺利地举办下去,肯定还会再出一些别的什么幺蛾子。
而且卫梵天和那架步辇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惊鸿山庄旁边的,他至今也还没有找到答案。
所有的铁卫和下属这几天都绷紧了神经,严密地盯着惊鸿山庄的每一个角落,想不到还是出事了。
等秦无期听到响动飞身赶到的时候,那个假铁卫已经劫持了一个中年女子,正和一大批铁卫对峙,还有许多住在东苑客房的九大门派中人,听到响动后也赶了过来。
“青姨?”秦无期看到那个中年女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不要过来,谁敢踏进十步以内,我马上捏死她!”那假铁卫的手指扣在中年女子的喉间,恶狠狠地威胁着众人。
秦无期收起了吃惊的表情,立刻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后,只留他自己站在了距离假铁卫十步左右的位置上,正色看着那个假铁卫,“我可以放你走,休要为难一个妇人。”
“放我走?哈哈哈哈!”那个假铁卫大笑起来,满脸狂热之色,“我们圣火卫只要出来执行任务,就只有成功和死两条路,既然任务失败了,唯有死亡可以见证我对圣教主的忠诚!横竖都要死,还不如拉个垫背的。”
说着他扣着那中年女子咽喉的手紧了一紧,中年女子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秦无期厉声喝道:“住手!你究竟想要如何?”
“你很想让你的奶娘活命吧,你不是一直很孝顺吗?”假铁卫脸色狰狞地说,“只要你自断一臂,我马上就放了你的奶娘,如何?”
那中年女子立刻挣扎起来,嘶声道:“万万不可!”
假铁卫手头一使力,那中年女子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了,脸也渐渐涨红,秦无期神色已经有些惊慌了:“等等……我怎么知道如果我照办了,你就会遵守诺言。”
“你不知道,你只能赌。”那假铁卫带着猫戏耗子的表情狞笑着说,“我反正必死无疑了,你如果不愿意自残,我杀掉一个你的亲近之人,也能令你方寸大乱。但若能断你一臂,我就为圣教主除去了一位大敌,这个女人的死活也就无关紧要了,我杀不杀她也没有什么区别。怎么样,要不要赌一赌?”
秦无期满脸动摇和纠结之色,那些赶来的九大门派中人也都义愤填膺,却投鼠忌器无可奈何,假铁卫催促道:“快点决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秦无期还是眼神闪烁不定,假铁卫就冷笑:“看来秦大庄主果然爱惜羽毛,全然不顾奶娘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了,既然如此,我就拉上这个女人陪葬,也不算亏本!”
说着就要下杀手,秦无期赶紧制止道:“住手,我答应你就是!”
此言一出,就连九大门派的人都震惊了,纷纷叫道:“秦庄主可不要冲动啊!”
如果秦无期真的自断一臂,对方肯不肯放人且不说,至少秦无期本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与人动手了,那样不仅仅是惊鸿山庄的声望和地位会大跌,这次武林同盟会的实力也肯定会大受影响。
假铁卫见成功有望,已经面露喜色,那中年女子却是睁大了眼睛,目中含泪,满脸都是阻止和哀求的神色。
秦无期硬起心来视而不见,只对身边的下属道:“去取我的剑来。”
人群中的慕流云看向了鬼主意特别多的张驰:“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张驰却脸色轻松地对他摇了摇头:“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慕流云轻声问道。
张驰也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后退,趁着人们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索性就一直退到了一处假山后面,这才开口轻声地说:“你现在运功试试,慢慢地来。”
慕流云心中疑惑,连张驰刚才拉了他的手臂都没有注意,只是依言缓缓地运起功来。
假铁卫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周围有那么多带着兵器的人,秦无期完全没有必要特地让人去取他自己的剑。
想到这一层,那假铁卫又惊又怒:“你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候秦无期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焦虑,冷笑一声爽快承认道:“没错。”
假铁卫立刻就要动手捏碎那中年女子的喉咙,却只让那中年女子发出了一声痛呼而已,说时迟那时快,秦无期已经闪电般地越过了十步的距离,一掌把那个假铁卫打得口吐鲜血横飞出去,也将中年女子抢到了怀里。
那中年女子咳了几声,脖子上被捏出了一片青紫的指印,性命却是无碍,秦无期叫来早就等候在一边的大夫,将中年女子带下去治疗和安抚,也随即就有属下上前将那个假铁卫制住。
围观的九大门派中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也有机敏的立刻运功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竟然真气阻滞,浑身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