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 第4章

第5章 心疾

  宋玄那锦囊里装的其实是一枚仿制的刀币,并非当真是什么古物,只是那些下九流的骗子拿来忽悠人的假货。

  北地武将后代总喜欢携带一刀币,传闻能得武星庇佑,只是平民百姓拿不到刀币,却又担心随军的子孙健康,这才有了仿制刀币这一门生意。

  宋玄作为一个同样下九流的骗子,免不了身上留几个,但凡有求武运昌隆、征战平安的,便变着法的推出去,给姬云羲的也没什么例外。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玩意居然真的能给姬云羲挡上一箭。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当真有了那铁口直断的本事,竟两次都让他给稀里糊涂地蒙对了。

  只是看姬云羲那目光灼灼的样子,宋玄已然骑虎难下,只得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干脆破罐破摔起来:“公子也不必称我先生,在下虽有些断命的本事,却不过是个游方闲人,直呼名姓便是。”

  “宋玄?”姬云羲轻声念了一次,那两个音节在他嘴里却出乎意料的好听。

  宋玄却顾不得姬云羲的声音,自己在脑子里串了串词,半真半假道:“先前公子虽好意留我在客栈休息,我却见公子八字面相皆是不凡,料定公子命格奇贵,不是我这等人沾惹的起的,这才躲了出来。”

  姬云羲问:“你能制住祝阳二人?”

  宋玄笑了笑:“在下是市井之人,终归有些市井的法子。”

  他见姬云羲没有继续追究,才继续道:“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和公子撞上了,只怕是天定,在下要与公子度这一劫了。”

  姬云羲垂下眼睑不语,仿佛在判断他这段话的真假。

  宋玄笑了笑:“公子若是不信我,也无妨,只当我是个闲人。横竖着柴房无趣,有我在,公子也有个人作伴儿。”

  姬云羲却忽得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宋玄?”

  “嗯?”

  “你……”姬云羲沉默了片刻,终究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无事。”

  宋玄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打量姬云羲,他的模样狼狈,衣衫上的斑斑血迹格外刺眼,他原本就有些消瘦苍白,如今看来更是孱弱。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睑下带着微微的青,仿佛受了些凉,时不时地咳嗽上一声,瞧着愈发的虚弱。

  堂堂皇三子,怎么会沦落到匪寨里,还被关进了柴房?

  宋玄想也知道,只怕又是些权贵神仙打架,这位落了毛的凤凰竟碰上了他这只真山鸡,两人还被拢在了一窝。

  他忽然想起姬云羲给他的八字,算起来,这位三皇子也不过才十六岁,对于寻常少年正是个遛鸡斗狗、追求女郎的年纪,而这位却身陷囹圄、孤身一人,竟也有些可怜。

  宋玄心里盘算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在柴房依着墙迷迷糊糊睡着了,却依稀听见什么动静。

  他醒过来,只见姬云羲正倚在墙头,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一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好似疼痛难忍,只有额头一个劲儿地往下冒冷汗。

  “公子!公子!”宋玄见这情形,便立时清醒过来,连唤了姬云羲几声,却见姬云羲丝毫没有反应,仿佛连意识都不甚清晰了。

  宋玄一惊,正想向外叫人,却听见姬云羲艰难地低语:“药……”

  “在哪?”宋玄连忙上前搜索,好不容易才从姬云羲衣襟前翻出一个瓷瓶来。“是这个吗?”

  姬云羲的没有应声,牙关紧闭,仿佛已经没了意识。

  宋玄无法,只得倒出一粒药丸,捏着姬云羲的下巴,强行将那药丸塞了进去。

  过了半晌,宋玄正盘算着在塞一粒进去,便见姬云羲的呼吸稍稍均匀了些,一直紧蹙的眉也舒展开来。

  宋玄这才松了口气,唤了他几声。

  忽见那姬云羲微微睁了双眼,迷迷糊糊说了一声:“你……你没死?”

  宋玄哭笑不得:“在下命长着呢,是公子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姬云羲却攥紧了他的手,轻声呢喃:“别走……别死……说好的……”

  竟又这样睡过去了。

  不知道将他认成了哪个。

  宋玄想抽出手来,却不想那姬云羲迷糊中怎么也不肯松手,只低声地念叨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半宿,姬云羲的呼吸才逐渐变得绵长,想是睡过去了。

  次日一早,宋玄再醒来,便见自己的头正靠着姬云羲的,两人如同取暖似的相互依偎着,他一动,便惊醒了身侧的人。

  姬云羲见两人的情境一愣,忍不住漏了几声咳嗽。

  宋玄的手被攥了一宿,如今见姬云羲醒了,才不动声色的抽回来。

  姬云羲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轻声说:“宋玄,多谢。”

  宋玄闻言微微一叹,他虽靠着察言观色,知道了姬云羲体弱多病。

  可他这是头一回见到姬云羲发病,竟是这样凶险的情形。若不是碰巧同他关在了一处,昨夜姬云羲便已经一命归西了。

  只怕再这样关下去姬云羲真要死在着柴房里头了。

  宋玄莫名生出了些怜悯和歉疚来。

  虽然他也不过弱冠之年,可终归对方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己却几次诓骗。先前为做姿态,态度也不甚客气,好像是有些不地道。

  宋玄有意缓和关系,便左右环顾、拾掇了一下地上的稻草,堆出一个软塌来,对姬云羲道:“公子……挪挪位?在墙边怕睡着腰疼。”

  姬云羲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四平八稳:“我小腿上有伤,站起不来。”

  宋玄这才晓得,姬云羲衣摆上的斑斑血迹从何而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柴房里头只有两个人,还是因为他那点歉疚的心思,宋玄竟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要不……我帮您?”

  姬云羲点了点头。

  宋玄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他只诓过病人,从未服侍过病人,哪里晓得要怎么做,低头间姬云羲向他伸出手,只把心一横,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姬云羲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他本意只是想要宋玄扶他一把,却不想宋玄竟然莽撞至此。

  只是宋玄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正眼睛冲着棚顶呢。

  宋玄轻手轻脚地将姬云羲放在了那一堆稻草上,又问:“公子身上带伤药了么?”

  姬云羲没答话。

  宋玄从箱笼里又翻出一瓶药来:“这是外伤止血用的,公子或许用得上。”他不晓得姬云羲受的什么伤,只见那衣袍一角的斑斑血迹,猜他是外伤。

  也得亏那群山匪只当他是个穷书生,没有搜他的箱笼。

  他这箱笼里除了银两,还有他走江湖常备的家伙物什,断不能让人收缴了去。

  姬云羲定定地瞧着那伤药,终究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宋玄见他如此,心里便清楚,只怕这孩子还是在防着自己。

  他拿着药走上前两步,见那姬云羲还想后退,便干脆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何必多管闲事?”姬云羲忍不住想要后退,宋玄却懒得陪他弯弯绕绕,他一口咬开那瓶盖,竟对着自己的嘴,仰头洒了半瓶子。

  “这药若是有毒,我给公子殉葬。”

  这伤药本是外敷的,宋玄硬吃了一些想也不碍事,只是苦的难受,难免让他语气冷了些。

  姬云溪盯着他嘴角残余白色的药粉,一时语塞,终究是没说什么。

  宋玄掀开姬云溪的下摆,发现他小腿处竟有一处极深的刀伤,碎衣料与与血肉混在一起结了痂,如今被扯裂了,更是汩汩地往外淌血,染了宋玄一手的红色,瞧着可怖的很。

  宋玄未想到这伤会这样严重,忍不住嘴碎了一句:“你就死撑吧,也不怕烂腿生蛆。。”

  姬云溪轻咳了一声,声音虚弱:“若是先生,要腿还是要命?”

  宋玄瞪他一眼,却看见这孩子分明出了冷汗,还要强挤出笑意做镇定,那原本到嘴边想挤兑回去的话,就也说不出口了。

  柴房里还有半桶饮用的清水,他取来将刀口表面洗干净,又撒上药粉,简单的包扎好,再次将人给抱回了角落。

  “多谢。”清洗伤口那回,姬云羲就疼的没了笑脸,如今更是连道谢都有气无力。

  “您少防狼似的防着我,就是最大的谢意了。”宋玄嘴边叼着根稻草,坐在姬云羲旁边叹气。

第6章 师爷

  两人经了这一出,气氛倒稍有缓和,只是毕竟身陷囹圄,似乎也生不出相互攀谈的兴致来。

  到了晌午,宋玄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忍不住躺着唉声叹气:“我不怕这群山匪来处置我,只怕自己先饿成了人干。”

  话音刚落,就听见柴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宋玄便知道有人给他们送饭食来了。

  外头那山匪边走还边哼着歌,宋玄细一听,唱的竟还是自己听过的艳曲儿:“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

  姬云羲听得尴尬,撇过头去不肯做声。

  那山匪不觉得自己哼的曲儿又什么不妥,推开门来接着哼:“情人睡,脱衣裳,口吐舌尖赛沙糖……”

  姬云羲又咳嗽了一声。

  宋玄却忽的笑起来,接着那人的上茬跟着唱:“……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

  那山匪听他动静一愣,接着便挂上了一脸痞笑:“好你个酸书生,面上看着痴傻,竟也不是个老实的。”

  宋玄并不分辨,只笑着一拱手:“乌鸦笑猪黑,兄台与某同类。”

  那山匪本是看守柴房,送饭送菜的,听宋玄唱了艳曲,便以为宋玄与自己同是贪色之流,心里多了几分亲近。

  他便不再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反倒涎着脸笑道:“书生,你午饭晚些再吃,先跟我来,我们大当家回寨子了,要来见见你。”

  宋玄点了点头,余光瞧见姬云羲仍在角落里头坐着,只笑道:“有劳兄台带路。”

  宋玄向来机敏善变,九流三教混得精通,只路上几句话的功夫,就跟那山匪打得火热。

  “什么兄台,你只叫我吴四就是了。”那山匪揽着宋玄的肩,两人嘻嘻哈哈地往外走去。“我跟你讲,你莫怕,这次不是要害你,反而是有个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

  宋玄顺着他问:“什么好事?”

  吴四神神秘秘道:“这可不能提前告诉你,只是别人想轮,怕还轮不上呢。”

  宋玄隐约摸出什么来,却不着边际玩笑道:“你们大当家不会是要将我捉做压寨夫人吧,我可瞧见了,跟我关一起那小子花容月貌的,别是你们大哥好这一口罢?”

  吴四忍不住给他一肘子:“胡咧咧什么?小心我们大当家把你脑浆子打出来。”

  又犹犹豫豫地说:“柴房里那病秧子,你别跟他搭腔,他是我们大当家亲自抓回来的,一开始说要换赎金,如今不知怎么的,赎金没换到,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处置他呢。”

  宋玄奇道:“他瞧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换不到赎金。”

  吴四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行当做的多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富贵人家都腌€€的很,要钱不要人的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吴四也叹了一声:“那病秧子实在命不好,估计是家人看他没了救,才不肯出钱来换,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病死过去,没得叫我们沾了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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