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觉得好笑,一面笑一面咳,直到笑声掩在含着冷恨的喘息中。她高昂着头,几乎要把一口牙齿咬碎:“让我求他苟活,我宁愿一死。”
我学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但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悦,喜悦到攥着匕首的手指都在颤抖。
189.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扒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捂在胸口,但却止不住不断涌出的鲜红。温热的液体溅上我胸前的衣襟,女人尖锐的指甲扣住我的肩头,我不觉疼痛,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瞪大的双眼。
意料之外的人才会有这种神情。栖枝没有,所以在悬崖边的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鼻间,我几乎无法抑制身上的颤抖,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匕首。直到她终于不再挣扎,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才撒开手,狼狈的向后退了好几步,最后跌在地上。我不知在牢里呆坐了多久,直到听见吴公公的惊呼。
牢里阴冷,双手微微冻得僵了,我捧在嘴边呵了两口气,站起身走到满身血色的女人身边,弯下腰一把拔出插在她胸前的匕首。我随意拎着衣服下摆,自顾自的擦着刀刃上的血渍。
“传旨下去,太后薨了。”
190. 不知道吴公公是不是被我这副样子吓到,一直到傍晚也没见他回来。我抹了抹衣襟上的血迹,却发现早已干透了,怎么都抹不掉。我叹了口气,自己走出了大牢,一路上站在两旁的侍卫没有一个敢看我。他们全都低着脑袋,好像生怕我一刀子捅上他们似的。
我觉得好笑,脸上也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但在瞧见门外的那抹皓色身影之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明明离得很远,但他眉宇间的担忧和心疼我却看的一清二楚,我本想冲他笑笑然后跑过去的。
但突然觉得浑身疲累,累到一步也迈不动了。
意识混沌间,我看着他推着轮椅一点点走到我身前。支着扶手缓缓站起身,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遮住我衣衫上溅着的血花。
“越儿不必这样。”他抚上我的眼尾,喃喃道:“我能处理好。”
“栖枝不该死的。”我垂着眼,盯着我们两人相触的鞋尖,“况且她的血,不配沾在四哥手上。”
四哥没接话,身子却有一瞬的颤抖。我刚想抬头看他,却在刚刚捕捉到他泛红的眼眶时被他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环上我的腰,力气很大,似是想把我融入他的骨血。我本想着慰藉他几句,话还未说出口又憋了回去。
他轻轻顺着我的背脊,轻声道:“没事了,不怕。”
我的双手覆着眼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往外漏,但我止不住。埋在心底的委屈像是漫出界限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我死命的攥着四哥胸前的衣襟,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四哥和以前一样,他轻抚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顺着。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能清晰的听见他缓慢又坚定的心跳声,抚平我心上起的波澜。
“回家吧。”他的下巴抵在我头顶,嗓音喑哑。
“嗯。”
第36章 画上那人有福气
191. 四哥低垂着眼,有些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
“倦了去床上睡吧。”
我摇了摇头,固执的挽着四哥的手臂,头抵在他肩上,映着烛火看他细白的手指执着朱笔批阅奏折。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我顺势撒开手,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将脑袋搁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四哥抬起手将我脸颊边的发别在耳边,他细细瞧我的眉眼,冰凉的指尖从额头划到眉骨,最后落在了我的眼角。
他怔怔的瞧着我眼睑上不知何时生出的红痣,淡笑着开口:“明明要保护好你的。”
“可怎么就让你哭成那个样子。”
我抬起头,鼻尖蹭过他的下巴,哪怕四哥掩饰的极好,但我还是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苦涩。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我想了想,还是开口:“四哥小时候,太后对你好吗。”
眉间被斑驳的烛光映的亮起一片,四哥眼睫上都镀着金光,他眨了眨眼,低头唔了一声。
192. “她对我和太子,从来都不偏颇,太子有的我都有。”四哥并不看我,手指穿过我的黑发,幽幽的道:“不过她从不看我。”
“她愿意抱我,愿意牵我的手。”
“小时候为了这事儿垂头丧气,有一日瞧见她摸着太子的头,笑盈盈的夸他功课做得好。”四哥兀的低笑一声,似是想起幼时执拗又单纯的自己。
“我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她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那是一个雪天,屋内燃着的木炭发出噼啪的响声,小时予仰着脑袋,双手恭敬的背在身后。女人尖利的护指擦过他的眼尾,最后停在他的颈边。
“你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好啊……”
193. 那时他没有听出女人话里的深意,直到围猎那天,他曲着身子倒在谷中,不知哪里来的钢叉刺穿了他的膝盖。他想放声大叫,可他不能落了母妃的面子,让别人看笑话。
几位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下来,突然涌上来的人让他无法呼吸,他头脑早就不清明,但依旧泪眼朦胧的寻找他的母妃。
他没有找到母妃,只是瞧见了一个五官舒展,唇边含笑的女人。从那时,他便知道,他以后再也没有母妃了。
我没说话,只是将搂着他的双臂环的更用力了些,想用我所剩无几的温暖去融化他眉梢的冷冽。似乎察觉我的情绪,他低头展眉一笑,凑到我颈边,在我的耳垂上落下一个吻。
“这悲惨的身世有没有让越儿更怜惜我一些?”他尾音上扬,在这静谧的夜晚带着说不清的情/欲,我也学着他的模样,伸长了脖子去寻他的耳垂,结果却怎么也够不到。
四哥瞧见我丧气的模样,一边笑一边弯下腰,将他的耳垂送到我的唇边。我俯上去含住,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有。”
194. 他眸中的笑意更大,仿佛一抖便会落下满地的星辰,他挑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冰凉的舌尖仔细描绘我的唇形,唇齿相容。我喘不过气却又贪婪的不愿放手,他将我的手拉到自己胸前,额头抵着我的,他轻笑着眨了眨眼。
“今后的日子,还要麻烦皇上了。”
我吸了吸鼻子,双臂环上他的腰,一面摇头一面嘟囔:“不麻烦。”
195. 太后的丧礼辍朝三日,一众行人浩浩荡荡的登上山顶的惠国寺祈福诵经,我手抄了一整本佛经,抄的我头晕眼花。四哥穿着素服坐在我身旁看奏折,手上却不闲着,一直往我嘴里送吃食。依照律法,原本应当一日不许进食的,但四哥却撑着下巴,挑着眉道:“四哥许你吃。”
虽说是太后,但一日不上朝便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原定的三日到最后也缩成了两日。因得太后是在牢中殁的,宗室皇亲便前去打牢里拜祭。明明只有几天的功夫,牢中的狱卒和侍卫便已换了一轮,那日的事仿佛变成沉入湖底的小石子,再无涟漪。
是四哥在替我善后,那时我的 早已被胸腔中燃着的怒火烧的一干二净,全然没有顾忌到牢中还有许多人。他似乎看出我眼中的顾虑,“他们还活着。”
对上四哥的目光,他轻声道:“以前我不怕报应,认定生死皆有定数,可如今倒是有些怕了。”
“只想着能陪你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突然想到什么,我伏下/身双手捧着四哥的脸,认真的道:“那四哥身上的毒……”
“栖枝给了我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