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砚嘉猛然转身,就见身後一名身材异常高大的英伟男子正对他抱拳微笑。
这人没有穿道袍,却著一身黑衣,而墨色衣物在羲朝可不是普通人能穿著的。
「您是……?」
「张大人您可能不记得了,在下从军之前,曾有幸见过您一面,之後在下之弟更是受到您的多方照应。在下还以为您在蔚县近十年终於高升,没想到……」
「没想到我已经被罢官回家?」张砚嘉哈哈一笑,脑中拼命思索这对兄弟有可能是谁。
「张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
「对、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张砚嘉目光一转,发现夫人和书僮都在用一种惊讶、感激和畏惧的眼神看著高大男子和少年。
刚才是此人救了他?他们是如何来到内院?这两人到底是谁?来此又有何目的?
张砚嘉道了声失礼,先去安抚了夫人,又叮嘱一干下人不要多嘴,最後命书僮赶紧煮茶送入东厢房,并让他把管家叫来。
安排好一切,张砚嘉在前带路。
传山对张夫人颔首为礼,带著庚二跟上张砚嘉。
「你认识他?」庚二问。
「呵呵,真是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位。」传山低声笑。
他本无意现在就惊动本府主人和青云派一行人,但在看到此间主人竟是弟弟的恩师後就不得不出手了,正好他也有些事想要请教这座府邸的主人。
「他是我们老家隶属县城的县令,名张砚嘉,我从军之时他就是蔚县县令,官风甚正,民声也很好。後来听传海提起,才知他一直没有挪动,直到传海带领家人逃离家乡,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官。」传山笑著说道。
「听传海说,张大人还是他的恩师,传海考上秀才後就得他资助,拜入他门下成为弟子,更是得他推荐,方能入京赴考,更不用提之後他还多方帮助传海和我家人逃脱官府追捕之恩。总之,我罗家欠他良多。」
「冥冥中自有注定。」庚二喃喃道。
张砚嘉回头,「小兄弟刚才在说什麽?」
传山和庚二一直用神识交谈,只有最後一句庚二才发出声音,张砚嘉完全不知两人对他的底细已经一清二楚。
庚二对他笑笑,「没什麽。我就是奇怪张大人不怕我们是坏人吗?为什麽看到我们一点都不惊讶?」
张砚嘉抚须大笑,「如果我没料错,刚才是这位侠士救了我吧?既然能出手救人,要嘛你们就是好人,要嘛就是对我有所求,那我又何必害怕你们?至於为何不惊讶……如果你们之前也看到某位道长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还露了几手仙家妙法,你如今也会像我这般镇定。」
「张大人好心性。」传山赞道。
「哈哈!别称我大人了,我如今已不是官身,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张叔,不愿意就叫我张三怪。」
「三怪?」庚二好奇。
张砚嘉大概看著庚二喜欢,慢走一步,与他同行道:「这是以前蔚县的父老乡亲们给我取的绰号,说我一怪不收贿赂、二怪不打人板子、三怪十年不升迁,谓之张三怪。」
传山失笑,这张大人像是对这绰号十分得意,言语中满是骄傲之意。
第176章
言谈间,三人走入东厢房一间待客小厅中。
书僮送上茶水,张砚嘉吩咐了同来的管家,让他安抚太老爷和老夫人,同时叮嘱府中下人,不要把他「飞翔」的事对外乱说。
管家领命离开,没有多看传山和庚二一眼。
书僮倒是好奇地盯了二人好一会儿,被张砚嘉撵出小厅。
三人围著一张精致的四人圆桌坐下。
一坐下,庚二就掏出一张符,「啪」地贴在桌子上。
张砚嘉眼皮一跳,「这是?」
传山笑答:「小小的忽略符而已,我们来此拜访,青云派道士迟早会察觉,不过我们可以先隐瞒他们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无论我们在这里说了或做了什麽,他们都不会察觉。」
「原来如此,好手段。咳,现在二位可否告知你们的来历,以及二位在此时来我府上的目的?」张砚嘉一正脸色,对传山二人问道。
「张大人还没有看出来吗?我以为我弟和我长得还挺像。」传山笑。
庚二对随著茶水送上的小点心万分感兴趣,拈著往嘴里填。
张砚嘉双眼微眯,「我倒是有个猜想,只是……」
说著,张砚嘉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传山哈哈一笑,起身对张砚嘉再次拱手施礼。
「罗家传山见过张大人,张大人对我弟及我罗家之大恩,我罗传山铭记於心,必当回报。」
张砚嘉大喜,起身一把扶住传山,激动地道:「你真是传海兄长?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可叹我身为传海之师,却没有办法帮助传海。你说的那劳什子恩情,切莫再提,莫要让我羞愧!」
「张大人……」
张砚嘉抬手制止,「叫我张叔。传海现在好不好?他在哪里?你们一家是否都安康无事?罗家村人现在……?」
传山硬生生地施完一礼,这才坐回原位,「让张叔担心,我们都很好。传海也一直在担心您,他还跟我说,如让我有机会就到蔚县看望您,没想到我还没到蔚县,就在此处与大人相遇。」
两人唏嘘一番,传山把传海与张砚嘉别後的一些事拣著说与其听,并略略提了一点自己的事。
张砚嘉一会感叹,一会愤怒,一会又大笑不止。
……
半个时辰後,张砚嘉唤进书僮,让他又添了次茶水,且嘱咐其多送一些茶点来,并让他转告夫人,说晚上要设宴款待贵客。
「这就是你的师弟?」张砚嘉看向把传山面前的点心碟拖到自己面前的庚二,笑道。
「是,他叫庚二。」
庚二抬头对张砚嘉摇摇手。
张砚嘉笑咪咪地把自己的点心碟也推到庚二面前。
庚二对他笑出了牙齿。
「你刚才说你现在也在道门修行?」
「是。」
张砚嘉沉吟片刻,问:「现在道门弟子出门都不穿道袍吗?」
「哈哈!修者门派与纯粹的道门有所不同,寻求大道之法更为广复,不拘一格。像我和庚二所修功法就不是同样,与道家学说更是颇有悖逆之处。」
张砚嘉颔首,「万法归宗。」
「是这个理。」
「你们刚才提到青云派,这个门派也是你所说的修者门派?」
「是。刚才张叔被一阵风卷得要撞上假山,应该就是青云派弟子所为吧?他们是否就住在听竹苑内?」
「没错。你怎知……?」
传山微微一笑,「抱歉,我们之前不知道这是您的府邸,为寻怨气根源,进来後就稍微转了一圈。我想贵府的老门子这会儿恐怕还在奇怪,两个翻墙进入贵府的假道士跑去哪里了。」
张砚嘉眼露疑惑。
传山便把他和庚二假扮道士想要混进张府的事说了一遍。
张砚嘉失笑,「你们这些修者都这麽厉害吗?还有你们这样进来,难道就不怕引起其他修者怀疑?」
传山但笑不语,他总不能说他想和庚二逗著玩才故意为之。这种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张砚嘉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尤其是传山。此人来得莫名,他只能看出对方对他并没有恶意。而现在他还看出这两人对那些能够飞来飞去、有莫大威力的修者们并不害怕,且对青云派似乎没有多少好感?
如果对方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想要报答他,也许张家这次危难的转机就应在这两人身上?
张砚嘉收起笑容沉思片刻,抬眸问传山:「你之前说你们会来到我府,是因为途经此处感到怨气升腾,好奇之下才找了过来,是吗?」
「是。」
张砚嘉起身,负手低头,慢慢在室内来回踱步。
传山和庚二互看一眼。
传山出声询问道:「张叔,您可知青云派找上您是为何故?」
张砚嘉轻声一叹,停住脚步,「原先那清阳子道长找到我,说我家中有秽气腾空,乃是魔物将出之兆,我还不是很相信。如果不是那道士在我面前露了两手绝非常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不会让他住进我府。如今连你也说……」
传山正色道:「张叔,你会让青云派的道士住进来,想必不止是对方露了两手那麽简单。您应该也察觉到了府中一些异样,是不是?」
张砚嘉顿住脚步,反问道:「你们已经进入我府六日?可发现什麽?」
「张叔,这事我正准备跟您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请教。」
「……何事?」
「请问贵府祖上是否出现过大凶之事,而且此事还与女子有关?」
张砚嘉一听传山问话,骇然回首,「你怎麽知道?你听谁说的?」
「张叔莫急。」传山抬手请张砚嘉坐下。
张砚嘉盯著传山,面色不复刚才的镇定,一点点退回到椅子上坐下。
传山解释道:「我和庚二都是修者,观气就知您府中不净。再观怨气浓厚,且该怨气被修者用阵法镇压,并不是近期产生。三来,您府邸外两座石狮也告诉我,贵府旧事应和女子有关。」
张砚嘉端起茶杯,脸色微微有点发白。
「张叔,」传山诚恳地看著张砚嘉道:「老实说,如果这府邸的主人不是您,我和庚二根本不会出头露面。这怨气不可小觑,经我和庚二观察,困住这股怨气的阵法并不是一般修者所设,而是传说中真正的仙人设下。」
张砚嘉猛地抬起头,茶杯盖掉到桌上也不知。
「张叔,青云派道士也许厉害,但他们绝对无法破除此阵。」
七劫散仙的困魔阵是那麽好破的吗?想当初磔魇多麽厉害的一个家伙,还不是被困在阵中几百年不得出。
传山不想恩人被牵连,便继续表明利害道:「我几乎可以猜出青云派打的如意算盘。他们肯定想要等怨气下的魔物成熟,自动破阵而出才会出手。先不提他们能否制伏那魔物,等到那时,您和这府邸中的所有人,包括临遥城都将危矣!」
「什麽?!」张砚嘉手中茶盅掉到地上,腾地站起身,慌忙问道:「那你们可有办法在魔物未出之际就除掉它?」
传山扫了眼庚二,点头道:「张叔,我们不敢说一定能除掉那魔物,但我们能在魔物未成熟之前先进入阵中。只是战法亦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进阵之前,我们需要详细了解那股怨气形成的渊源,才能对症下药。」
张砚嘉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什麽怨气。」
这位儒雅的中年人单手举起揉了揉额头,离开座位来回走了好几趟,似乎终於决定了什麽,回身对传山二人道:「但我知道门口那对石狮的来源……」
原来早在四百多年前,张家曾经嫁过一个女儿,女儿名奕瑶。
当时张家在当地也是一个相当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偏偏女儿去寺庙进香後,也不知被什麽迷了心窍,回来就说要嫁给一个邻县求上门的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