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佑之心绪无比激荡,眼前阵阵发黑,已完全不知痛了,叶鸩离且战且退,不知不觉离唐一星只一丈来远。
众人耳边突的传来沙沙细雨声,凝目而视却又别无异状,而冯佑之身形晃了晃,噗通栽倒在地,似乎还蹬了蹬腿。
一北斗盟弟子悲声道:“妖人下了毒手!这、这点到为止的比武,冯世兄……竟惨死妖人手下!”
众人大哗,冯佑之虽纠缠在先,但一则其状可悯可敬,二来对上七星湖,白道必然同气连枝,因此纷纷怒了,齐声痛骂叶鸩离,有的已在盘算,大伙儿鼓动着一拥而上,给这妖人来个乱刀分尸也未尝不可。
叶鸩离薄薄的嘴唇紧抿,也不辩驳,一脸倨傲倔强的神色。
正乱哄哄的听取蛙声一片,唐一星拍了拍衣袖,悠然起身,道:“是我动的手。”
他声音不大,喧哗众人却一一听得分明,宋无叛脸色微变,当即开口:“唐掌门的漫天花雨,着实神乎其技防不胜防……却不知冯兄弟哪里得罪了唐掌门?”
防不胜防一词,宋无叛此刻用来,其中含义之隽永深邃也是防不胜防。
唐一星淡淡道:“他没得罪我。”
任尽望打圆场道:“宋盟主,你且稍安勿躁,唐掌门绝非以大欺小偷袭小辈之人。”
唐一星笑了笑,道:“这位冯少侠恐怕私下服过一些药,精神体力皆大异于常人……他这一战,即便血流得一滴不剩也绝不会昏晕或是罢手,只会精力耗尽而亡,我打出的铁砂中涂得有安凝花,可令他昏睡一天一夜,醒来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人群中挤过来的嵩山掌门冯樵隐目光阴得能滴水:“敢问唐掌门,该如何治这铁砂之伤?”
唐一星道:“剜掉便是。”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那把铁砂足足百十来粒,一点儿没糟践,入肉三分全打在冯佑之身上,一粒粒再剜掉,大好的茁壮肉体,可就成糖水菠萝马蜂窝了。
叶鸩离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美,若昆山玉碎。
唐一星眸光中亦隐约含笑。
宋无叛正色道:“唐掌门,怀龙山的规矩,不得使暗器。”
唐一星宽袍大袖,清癯有出尘之态,道:“我不争七席,用暗器只是救人,宋盟主若不喜欢,唐门这一席你拿去好了。”
话虽轻巧,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唐家口中夺食?便是当年赤尊峰,亦不敢轻举妄动。
宋无叛心中一凛,忙躬身道:“晚辈不敢。”
唐一星若无其事,冲叶鸩离招了招手:“过来。”
叶鸩离倒也乖觉,走近便单膝跪在他椅边,笑道:“师伯祖安好,阿离有礼。”
唐一星微微一怔:“师伯祖?”
“阿离的师父是庄崇光那邪魔变态,邪魔变态庄崇光的师父是苏小缺那脚底抹油撇下我们不管的混蛋,混蛋苏小缺又是师伯祖的同支同宗的堂弟,难道师伯祖竟不知道这些么?从前不知道也不打紧,从今儿起知道就好啦……师伯祖,这两日阿离剑法使得可好?还入得了师伯祖的眼么?”
唐一星扶着额,半晌问道:“你故意把冯佑之引到我身边的?”
叶鸩离点头:“嗯。”
“为什么?”
叶鸩离很孝顺的答道:“我看到师伯祖的手在动,估摸着师伯祖手痒了,便助你老人家一臂之力。”
唐一星觉得头疼欲裂,看苏错刀一眼,声音微带了几分寒意:“你们宫主为何不帮你解围?”
叶鸩离仰着头,一双眼秋水照神:“若师伯祖不出手帮阿离,他肯定就会出手啦,只不过我觉得拖师伯祖下水更好些,师伯祖吐口唾沫都能淹得死人,是也不是?”
唐一星定了定神,轻声道:“滚罢!”
宋无叛上得圆台,突然觉得一阵心悸,隐隐有什么已脱离自己掌控也似,凝视着苏错刀,他那双眼却如深渊如空潭,什么也瞧不出来,正待出言试探,只听苏错刀道:“宋盟主,本座有一事相求。”
宋无叛冷冷道:“北斗盟与贵派并无瓜葛,也不打算为苏宫主排忧解难。。”
苏错刀异常平静,道:“请宋盟主高抬贵手,将七星湖一名医舍弟子还与本座,那名弟子只要活着,无论是废是残,本座都既往不咎,七星湖与北斗盟从此握手言和,可好?”
难道这魔头竟敢背信违誓?宋无叛心中狂怒如炽,厉声道:“苏宫主的话,在下听不明白。”
顿了顿,森然威胁道:“若北斗盟当真捉到七星湖的妖人,必然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囚而不杀?”
苏错刀竟笑了:“是么?”
缓缓抽出袖中刀,眸中星芒闪烁,道:“宋盟主会舍得?”
一股寒意从宋无叛脊梁骨直窜脑仁天灵盖,一招未出,斗志已垮。
苏错刀竟如此狠毒、冷漠、耐心绝佳……昨晚种种心慌意乱乃至以树泄愤,不过是玩一场猫捕鼠的游戏,冷眼旁观直到此刻,只为了这兵不血刃的致命一击!
一时牙龈酸苦,咬得满嘴血腥味,宋无叛终于意识到,这魔头通身邪气,只为了七星湖而生,什么都抛得下,什么都舍得掉,绝不会疼,也绝不会伤。
蓦然想起那日割天楼主所言:“宋盟主若是敢赌,不妨用越栖见的性命以为要挟……但是成是败,只在五五之数,宋盟主自行决断罢。”
自己尚在迟疑,那割天楼主已低声笑道:“我私心倒是盼着宋盟主赌一回……对这结果……连我都好奇得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另有回目:
华大嫂惊闻再嫁事
叶公子喜会师伯祖
我真勤快呀呀呀呀嘿!
第四十章
这场赌,自己急于求成,错估了苏错刀,输得理所应当。
若自己此刻下场,数千人前,恐怕得败得光腚而归,信任崇敬一旦支离破碎,想重建可是千难万难破镜难圆,但七星湖不灭,北斗盟岂能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