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苏错刀再也不提天馋君之事,苍横笛心中稍安,闻得斩经所已将孔雀捉回七星湖,忙靠近马车报与叶鸩离知晓。
叶鸩离这两日有马不骑,偏喜欢跟越栖见分享欢乐时光。
内堂诸事流水价的禀到面前,叶鸩离一件件分派料理妥当,并不避讳越栖见,偶尔几句闲谈,亦无针锋相对的敌意,但一双清浅的琉璃眼眸后,总似藏着另一双眼,深邃阴冷,如最敏感的鹰鹫,只要有一丝血的味道,便会骤然醒觉,将猎物或者猎网彻底撕碎。
越栖见背上如果有毛的话,那便得整日的乍着,脊梁骨一条绷紧了的鞭子也似,脸色日渐一日的憔悴苍白。
他心志再坚韧,身体却还是血肉之躯,如此日夜不得安宁,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听得孔雀之事,叶鸩离眸光流转,看向越栖见,笑道:“传本座的话回去,扒光了这位孔雀副使,让他立在内外堂的通道上,供大伙儿观赏那既有桃源又有玉茎的奇景罢。”
越栖见半杯热茶当即泼了满身:“叶鸩离!”
孔雀双性一体,一直拼命遮掩不欲为人知,本已是不幸之极,叶鸩离却让他赤身裸体的立于要道,整个七星湖人人得而观摩指点,他怎能还活得下去?即便求死不能,只怕再也做不得人。
想到此处,越栖见不禁大急:“你折磨孔雀又算得了什么人物?你恨的是我……放过他!”
叶鸩离掩了掩耳朵,懒洋洋的笑了:“上过宫主的床榻,果然滋润得中气十足……给你个机会,求得我开心了,本座便饶了孔雀这裸身之辱。”
“求你?”越栖见略一迟疑,道:“怎么个求法?”
叶鸩离啪的推开苍横笛伸进车窗的脸,一把拧过越栖见的下颌,用力之大,已将白净的皮肤拧出了两团淤青:“你昨夜怎么伺候宫主,这会儿照样给本座来一场,如何?”
越栖见眸光渐转清明,淡淡道:“叶鸩离,我求了你也不会放过孔雀,是么?”
叶鸩离一派慵懒之姿,竟有几分樱唇欲度的媚态宛然:“再说。”
越栖见一把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他虽身无内力,步法招式犹在,这一下车倒也不十分狼狈。
苏错刀见得他直奔过来,当下勒马立定。
越栖见站在苏错刀马前,喘得几口气,突然双膝跪倒,尘土中冲苏错刀磕下头去,随即仰头凝视着他,目中尽是哀求之意。
第四十四章
“不行。”苏错刀背着阳光,只瞧得清他面部洗练分明的轮廓,眸光神色却浸在阴影里:“阿离是七星湖的总管,十八天馋君由他执掌,御下必得有规矩,孔雀领命而不遵,他罚孔雀,并无不当之处。”
车厢内叶鸩离一声笑飞琼撞玉冰破春开。
越栖见微微一晃,只觉阳光耀眼,一道道如雪亮的长鞭,每一记都狠狠抽在自己身上,痛楚来得太密集,反而有了冷静而审慎的意味。
“御下有规矩,更得有尺度……”越栖见低着头,缓缓道:“刑罚诸事,自有刑堂,该杀该剐为奴为娼,若都由叶总管一人而决,七星湖为何还要设置刑堂?何况七星湖已入白道,脱衣裸身之辱,无论哪门哪派都没这样的规矩,今日脱的是孔雀的衣衫,剥的却是其余股肱的脸面,来日门中人人寒心,畏而憎之远过敬而爱之,绝非长久之道。”
越栖见轻声一叹,道:“弱者亦有尊严,人无悲悯之心,与禽兽何异?”
叶鸩离掀开车帘,含笑带怒的用力道:“呸!”
苏错刀淡淡道:“别跪着,起来。”
越栖见又惊又喜:“你……饶过孔雀了?”
苏错刀目光锋利的切割开光影,湛湛看过来:“你想取叶鸩离而代之么?”
越栖见一愕,随即摇头。
苏错刀跳下马,将他扶起,道:“那就回去再说。”
苏错刀不动手则已,一动则是大刀阔斧风云突变。
一回七星湖,便召集内外堂股肱人物,连下三道宫主令。
苍横笛身为天馋君首座,私自妄行,御下不严,入刑堂自领十日刑罚,但此番怀龙山一行亦有兢兢业业之功,外三堂中无漏堂主之位空悬数年,苍横笛即日起出内堂,任无漏堂主。
孔雀私纵外人,坏了宫中规矩,更受挫于北斗盟,废去武功入鼎炉所应誓,留下的天馋君副使之位,由明蝉女后人越栖见接任,并传以廿八星经。
一月后唐一星长子成亲大婚,叶鸩离择日启程,替七星湖前往蜀中道贺。
能在殿中议事的,俱是不长尾巴的狐狸马儿中的赤兔,这三道命令的意思,心中自然都明明白白,亦知从今时起,七星湖的格局为之一变。
苍横笛离开内堂明升暗降,削的是叶鸩离的羽翼,而提拔越栖见入天馋君,则是分叶鸩离之权。
至于叶鸩离暂离七星湖亲赴唐门,更给越栖见腾出扎根起势的空地儿时间。
从此内堂叶总管一人独大的局面,已是风雨飘摇,越栖见异军突起,冉冉而升,廿八星经两个传人,双峰并峙二水分流。
黄吟冲看向苏错刀的眼神,大有疑虑不安之色。
待众人散去,雕梁画栋珠玉满堂的大殿顿显空旷,叶鸩离踩着厚密柔软的绛红地毡,行至苏错刀身边,殿角白铜香炉逸出的香气带着种低沉瑰丽却又神秘未知的气息:“错刀,你是不是疑心我?”
苏错刀眼瞳犹如深潭:“我这样做,就是为了永远都不疑心你。”
看着他微微睁大的双眸,心中忍不住滋生出柔软的珍惜之情:“阿离,你还没长大……根本没法独掌七星湖,重权在握不知进退,对你反而没有半点好处。”
叶鸩离微有不解,求道:“那……让横笛回我身边罢。”
苏错刀颔首道:“从蜀中回来后,你闭关优钵书阁……我答允你,只要你半年之内筑基妥当,我便让苍横笛回内堂。”
叶鸩离欲言又止,苏错刀不禁叹道:“说罢,难道我补全的廿八星经,你连读都不曾通读一遍?”
叶鸩离忙道:“读了读了!不认识的字也单独誊出来问过横笛。”
嘴里这般说着,心中却一阵阵的发虚,只要一想到廿八星经是从越栖见手中骗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本能的就无比抵触,因此进境愈发缓慢,竟有些良被逼为娼的痛苦不适。
一时问道:“廿八星经的最后两篇是得自一苇心法,唤作通心贯脉与寄神转体,我着实有些看不懂。”
苏错刀沉着脸:“有什么不懂的?你资质就差到这等地步?”
叶鸩离侧头思忖,道:“也不是不懂,是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