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惊世骇俗,何等胆大包天。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瞬间,屋外又是一声炸雷“轰”的平地响起,像是猛地在关隽臣心口的一个重击。
“你要我对你认错,还要我遣散鹤苑?”
一道闪电霹雳般划破长空,霎时间照亮了关隽臣的面孔。
他肤白若雪,凤眼乌漆,此时的神情却一片森然:“我若不答允呢?”
晏春熙仰头看着关隽臣,他忽然异常的沉默。
少年本来还激动的神色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最后甚至看起来不喜也不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梨涡浅浅地绽放开来,可却再也没有丝毫的生气。
“王爷不允——便放我出府吧。”
他这样说着时,有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右眼,慢慢地,慢慢地滑落到了嘴角,然后被那小小的梨涡满腹心酸地盛住。
他就只落了那么一滴泪。
像是血珠从快要痊愈的伤口里被硬生生挤出来一般,那是几近于窒息的悲伤和绝望。
他放开了关隽臣的衣袖,若无其事地跪直了身子,竟像是解脱了一般淡淡地道:“就让我做个,彻彻底底的罪奴吧。”
关隽臣的丹凤眼一下子眯了起来,他上身前倾,面上虽然纹丝不动,可眼神已经吐露出了压抑着的危险气息:“你威胁我?你可知你方才要的是什么东西?”
晏春熙要他认错、要他遣散鹤苑,从此只钟爱一人。
关隽臣这辈子都没听过比这可笑的话。
麟庆年间他是皇子,成德年间他是“恭靖肃宁”当朝四亲王之一,哪怕他如今困窘,然而这一生之雍容显贵,也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只好男风,从十五六岁便开始宠幸貌美少年,二十多年来从未留过任何一个岁数大了的在身边,枕畔之人究竟换了几番可想而知。如今他年逾三十,本就早已过了痴缠情爱的年纪,这时候却竟然有个小小的鹤苑公子胆敢要他只钟爱一人。
天下可有比这更离奇的事情。
他是生于帝王家的人,他见惯了皇宫里的三宫六院,王侯府邸里的声色犬马。
在他这个位置的人理应如此,若非如此,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
所以他如何能答允晏春熙。
他又凭什么要答允?
关隽臣越想越觉荒唐,语气也不由愈发凌厉了起来,不待晏春熙回答便森然道:“大周律明规,罪奴乃无籍之贱民,若不为王侯官吏府邸名册内所属,这大周便没有你的栖身之地,你这是拿命在威胁我,你可明白?”
“王爷若不允,这宁王府,我也无意再栖身下去。”
晏春熙面色平静如水,他抬起头,那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竟仿佛真的什么也不再留恋,他阖上眼睛,像是等待着宿命的降临一般,轻轻地说:“我这一生,苦虽然吃了一些,可终究是美好时日居多。世间韶光有期,情爱有时,我、我想必也没什么好可惜……”
关隽臣的背脊一下子紧绷起来,他从晏春熙的神情里察觉出了某种决然,这决然让他前所未有的不安起来。
他和晏春熙都清楚,以罪奴的身份出府,晏春熙便要入暗娼馆,届时他不仅要死,还会死得凄惨无比。他本以为少年只是一时冲动,绝不敢真正出府,可此时却突然意识到,晏春熙并不是在和他赌气,也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的决意要离开。
在这个闷热的夏夜,关隽臣却霍地感到一股凉意袭到胸口,连掌心都在那一瞬间冒了汗。
他低头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回想着这少年曾经给予过他的所有甜蜜,床笫上的肆意欢愉,还有刚才那番话语带给他的怦然动容。
他无法抑制自己去设想这个少年会在某一天的黄昏,浑身污浊地、赤裸着身体被胡乱卷在破竹席里,然后被人漫不经心地从肮脏的巷子里扔出去的情景。
关隽臣听到自己近乎是恐慌的急促心跳声,他从未这样过。
这种离奇的情绪,于他来说实在太陌生,陌生到还不愿细想,就已经在那一刻怒不可遏起来。
关隽臣猛地站起来:“你以为出不出府还由得你来决定吗?本王准你出府了吗?”
他眉宇间那道煞气的剑纹显了出来,虽然已经怒到了极致,可面色却越发平静,甚至还隐约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一字一顿地道:“你可知道,你连个鹤苑公子都当得废物至极,还肖想做我的一心人,我本只想慢慢教你,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我也实在不必这般宠着你了。你还颇有脾气,见不得我操别人是吗?给我爬起来,我叫你看看什么样的人叫我中意。”
他也不等回应,直接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晏春熙,然后从地上捡起先前的白衫随便罩在了少年的身上,接着粗暴地拽着晏春熙向五院的方向大步赶去,暴雨乍停,然而仍有些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两人身上,可关隽臣却恍若未觉。
晏春熙不知关隽臣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却也能隐约从关隽臣话中察觉到了令他有些抗拒的东西,只是这时候又哪容他反抗,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关隽臣。
到了五院,伺候程亦轩的南玉见到总也不来的关隽臣本是欢天喜地的,却被关隽臣一个干脆的“滚”字吓得退得远远的。
关隽臣这一突然闯进屋,本来刚刚沐浴要入睡的程亦轩赶紧迎了上来,他一头长发仍有些潮湿,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衫,看到关隽臣和被拽在身后的晏春熙,俊俏的面上顿时浮起了一丝惊讶和无措。
“你就跪在这儿——”关隽臣把内室的屏风拉了开来,让晏春熙跪在了外头,他的眉间仿佛凝着一层霜雪,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森寒的浅笑,转身背对着晏春熙扔下了几个字:“给我好好听着,好好学。”
关隽臣扯着程亦轩的手腕,直接一把把少年抱了起来粗暴地扔到了床上。
他此时劲力极大,只这么一下都弄得程亦轩手腕红了一圈。
这幅阵仗早已把程亦轩吓得面色发白,身子也随之发抖了起来,可他还是凭着本能讨好地露出了怯怯的笑容,小声道:“王爷,轩儿伺候您脱衣?”
关隽臣理都不理他,径自撕开程亦轩身上的薄衫,把少年两条纤长的腿高高架在两侧,连一点前戏也未有,直接握住粗大火热的分身整根狠狠插了进去。
晏春熙跪在屏风外,过不多一会儿便听到程亦轩一声尖利的惨叫。
只听关隽臣冷冷地问:“我这么操你,你不乐意?”
“轩儿……轩儿喜欢。”里面的少年带着哭着哀声呻吟道;“只要能伺候王爷舒服,轩儿都乐意……”
晏春熙的面色瞬间惨白惨白,他跪在那儿,双眼无神地望着屏风,整个人僵硬得像是宁亲王府邸门前的那尊石狮一般。
……
程亦轩入府前是潇湘馆调教出来的清倌,虽未真正经过事儿,可与晏春熙不同,他是会伺候人的。
这不仅仅是让关隽臣舒服爽快,更是如何让自己顺着劲儿来不受太大伤的功夫。
入府后,关隽臣虽并未对他有过太多温存,但终究也还算颇为宠爱,只是最开始几次承欢有些疼,之后倒也不算难捱。
因此今夜这遭他也是从没经受过的,他心里害怕得厉害,虽然想把身子松泛下来任关隽臣好好进入,可股间撕裂般的痛楚却让他力不从心,甚至反而痉挛般地越发锁紧了后穴。
“王爷……太深了,轩儿……轩儿受不住……”程亦轩脸色发白,他不敢叫疼,只敢像往日那般婉转地娇声呻吟着,企盼身上的男人能给他一点点的怜惜。
关隽臣本就烦躁万分,再加上之前憋了许久的兴致,结果弄到一半被晏春熙的事儿给硬生生又压了下来,心里那股邪火这时又被拱了起来,更是变本加厉。
程亦轩身子的抗拒他如何能不知,只是没那个心思理会,径自挺腰把下身埋入程亦轩紧窄的小洞里,肆意地抽插着。
他一把抓住程亦轩的发丝,将少年被泪浸得湿湿的脸蛋扯得抬了起来:“前段时间本王宠晏公子,少来你这儿,你可有不高兴?”
“轩儿不敢。”程亦轩吓得使劲摇头。
“你为何不敢?”关隽臣冷淡地哼了一声,虽然看似在对着程亦轩说话,可每句话实际都是问给跪在外面的晏春熙听。
“轩儿……啊,”程亦轩被关隽臣突兀地一个猛烈插入顶得几乎要晕过去,他十指抓紧了锦被,哭着道:“王爷身份尊贵,能偶尔伺候您已是轩儿此生的福气了,轩儿不敢,轩儿不敢不高兴……求王爷饶了轩儿,轩儿真的不敢。”
程亦轩并不愚笨,自然知道自己这番苦楚,想必是因为晏春熙和关隽臣起了争执。
可身上这位尊贵王爷哪怕是生晏春熙的气,都记得把屏风拉上,仍给了跪在外面那位公子留了最后一丝温柔。
可他又算个什么东西,连委屈都嫌矫情了些,他求饶是为了活,哭也是为了活,他哪有外面那位那样的胆子去不高兴呢。
关隽臣不发一言,但倒也满意程亦轩的回应。
他把身下少年的身子粗暴地翻转过来,摁住了那细窄的腰身又狠狠进入了几回,这几下他插得极为用力,直弄得程亦轩也根本再装不出那娇甜的呻吟,最后几声叫得极惨,直到关隽臣干脆地拔了出去之后,他还跪在那儿浑身发抖。
关隽臣没再看程亦轩,他刚才甚至未宽衣,如今径自长袍一收就跨到了屏风外,低头看着兀自跪着的晏春熙,淡淡地问:“你可学会了?”
晏春熙直直地跪在地上,他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的屏风,这会儿功夫,他就这么跪着,隔着一扇薄薄的屏风,听关隽臣折磨操弄着别的少年。
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只像是死了一般。
过了良久良久,晏春熙终于轻声道:“王爷要我学的东西,我学不会。”
他话音未落,就被关隽臣一个巴掌直打得跌出去半米趴在了地上。
关隽臣此时动手戾气已是极重,他看着少年的嘴角已被打得留下了一丝鲜血,漠然道:“跪回来,再说一遍。”
晏春熙无声无息地跪了回来,他这次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关隽臣。
这一巴掌没把他打得害怕,那双漆黑的杏眼里,竟仿佛还腾地燃烧起了一簇火焰般的倔强,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既是学不会,也是不肯学。我既然不懂事,王爷可以打我,也可以杀我,怎地就不肯把我送出府让我自生自灭?”
关隽臣内心某种不安和恐慌再次被这少年戳破,只觉得此时跪在地上还敢和他挑衅的晏春熙实在是恼人至极,他的眉眼间顷刻间满是风雨欲来的阴霾,慢慢地道:“我不叫你出府,是不信这个邪。你既然不识抬举,咱们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服软。”
“王爷,你可知我在想什么吗?”
晏春熙却没有丝毫退缩,几乎是以一种逼视的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关隽臣:“十二年前,你是冠军侯,我不过是商人之子,我在你面前难道就不卑贱?父母都叫我恪守礼数,不要去烦扰你,然而当年你却肯为了我蹲下来,让我瞧仔细你的脸。那时你虽然蹲着,可在我心里,却委实天边寒月般高远。如今,我虽跪着,你站着,可我却再也不会如十二年前那般仰视你了——我今日方知,你已不是冠军侯,是我一直都错了。”
“王爷,我会对冠军侯服软,可对宁亲王您——”晏春熙扯起了残破的嘴角,竟然发出了一声讽刺似的冷笑:“您不妨试试看。”
关隽臣在袍袖下的双掌一下子攥紧成拳,那一瞬间的刺痛,几乎让他恨不得能把面前这小小少年撕碎了。
他有一万种法子让晏春熙生不如死,王府里没有的刑具,他可以派人去金陵大牢调过来,金陵没有的,他去长安调,去乌衣巷凤狱调,九节鞭他如今都嫌太温和。
“来人!”关隽臣怒喝道。
王谨之先前听说关隽臣好大阵仗拽着晏春熙跑到五院便知道不妙,心里更是十分担心程亦轩。
因此已经早早赶到了院外,此时听到关隽臣的喊声,马上便冲了进来。
他一进屋看到关隽臣的神情,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晏春熙,登时便紧张起来,低声道:“王爷,您……您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
关隽臣指着晏春熙,顿了良久良久,他忽然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晏春熙先前被他这么狠狠打了一巴掌,想必是在地砖上跌倒时蹭到了背脊的伤口,如今再跪下来时便能看到薄薄的白衫上,已经隐约殷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千不该万不该,又看到了这一幕。
关隽臣再次睁开眼时,已背过身向门外走去,再也不看地上的晏春熙一眼:“从今往后,晏春熙不再是十二院的公子,把他给我拖到正心殿门口跪着,不许他吃饭,只许他喝水,若是晕过去便拿冰水泼醒。他一日不认错,一日不许他吃东西。”
“鹤苑十二院,给霜林。”
关隽臣背对着晏春熙和王谨之,他撩起了长袍下摆走出五院时,那双漆黑的丹凤眼里忽然划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低声吩咐道:“程亦轩今日许是受了点伤,你且帮我看看吧。鹤苑大公子的位置,也给他。”
第十二章
王谨之按着关隽臣的意思派人把晏春熙带走,只着单薄白衫的少年很安静也很顺从,过去之后便直直跪在正心殿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王谨之没让人过多为难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这也并不能说全然是因为恻隐之心,王谨之自小跟随关隽臣距今已有十多年,对关隽臣的脾气秉性早已熟知。
这位宁亲王在当今圣上登基后,越发阴沉少言,喜怒不露,先前根本不曾有哪个宠侍能让关隽臣这般发火,更别提发了这么大的火之后,还能保住一条命。王谨之如何能察觉不到关隽臣方才的暴戾心绪,他分明是硬生生把怒火给压下来的——罚跪、不许吃饭,只要认个错便好,对于关隽臣来说,这哪能算是什么惩罚。
王谨之处于管事的位置,自然是什么都不能多说的,只是他却越发觉得,晏春熙在关隽臣心中的地位,实在远非一个鹤苑公子可比。
打理好晏春熙的事情,王谨之才回到了五院。
他站在门外时,漆黑的眼里划过了一丝隐秘的痛苦,踌躇良久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就程亦轩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