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 第34章

  “我还——”

  晏春熙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关隽臣转过头悄悄亲了一下。

  他一下子不再说话了,可却忽然想要钻进关隽臣的怀里。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还曾有何时这样的快乐过,快乐到眼眶都发酸,只能微微抿紧嘴唇才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在这个夜晚,无法克制地爱上了金陵这座城池,爱上了重阳节的热闹喧嚣,爱上了这大周最平凡却又最不凡的市井街巷。

  他爱极这人间,爱极了与关隽臣走在人间的每一步道路。

  活在这一刻,是多么的美好。

  ……

  在关隽臣和晏春熙到了醉仙楼二楼的雅间时,宁王府中却显得甚是安静。

  王谨之依照着关隽臣先前的吩咐,将府中的下人能遣散的都放了出去过节,还统统分发了几两银子,这其中便有程亦轩院儿里服侍着的南玉。

  南玉年纪不大,还是小孩儿心性,拿了银子自然是乐得进城看灯了,还先跟程亦轩请示了一下,想在城中过夜不回府了。

  程亦轩自然是当即答应,他本就没什么脾气的人,这般倒也没半点惹人起疑的地方。

  入夜之后,整个王府颇是安宁无事,可程亦轩早就守在了鹤苑大院的后门,到了亥时,门外准准传来了布谷鸟的叫声,两长一短,直接重复了三次。

  程亦轩靠在门边,听到最后一声时,马上便打开了院门。

  站在外面那人刚一迈进院子里,他就整个人迫不及待地扑进了那熟悉的怀里,咕哝着喃喃地道:“谨之哥哥……你终于来了,轩儿好想你。”

  王谨之平日里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一手便把少年整个抱了起来,另一手托起程亦轩的脸蛋。

  皎洁的月光下,少年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满满的情意,那潋滟的水光几乎像是能从眼中溢出来一般痴痴地望着王谨之。

  程亦轩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一头柔软的发丝还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湿意,浑身上下带着皂角的清新香气。

  月白色的锦衣颇为单薄,可却勾勒出纤长的身段。

  王谨之一抱之下,便感觉到少年的身子仿佛被某种隐秘的火焰点燃了一般,热热的、软软的,一双腿也已经悄然缠在了他的腰上,难耐地磨蹭着他。

  他知晓程亦轩动情极快,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规矩森严的宁王府之中偷欢是何等的难如登天,自那日程亦轩落水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了机会亲近。

  若非与程亦轩这段隐秘的情爱,他绝不会知道这世间竟有这般的磨人滋味。

  初时他还会偶尔为自己与程亦轩的事感到歉疚,甚至面对关隽臣时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可随着时日渐久,那份歉疚很快便被对于程亦轩的渴望和情意而磨灭了。

  心爱之人虽然就在这王府之中,近在咫尺,可却偏偏又远在天边。

  除了几个眼神的交汇,再也不能碰触,不能亲近,他哪怕再是沉稳,这般日日夜夜苦熬着,也心思焦躁至极,若非等到了重阳节关隽臣出府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憋多久。

  王谨之禁不住俯下身深深地亲吻程亦轩的嘴唇,一边亲一边大步地往室内走去。

  “轩儿……”

  他声音低沉,按捺不住狠狠地舔咬着程亦轩的纤长脖颈和敏感的锁骨,他此时兴之所至,实在难以自控,牙齿的力道有些过猛,直把程亦轩咬得呜呜痛叫出声,尚还不能作罢。

  程亦轩虽然有些疼得泪汪汪的,可是腿却依旧紧紧地缠着王谨之的腰。

  他急促的喘息着,喃喃地柔声求饶,却忍不住仰起头把身子更彻底地送到王谨之的手里。

  他是那般的急切,就连自己也不由自主有些羞红了脸,可又如何能控制呢,若非遇到了命定之人,他绝不会知晓,曾经让他避之不及、最是害怕的那桩事竟是这般的美妙。

  两人径自钻进素色的锦被之中,将帷幔一把扯下。

  明明灭灭的烛火间,两道身影肆意地缠绵着。

  此时虽是风寒露重的秋夜,可有情人的室中,却始终如春天般温暖妩媚。

第二十三章

  哪怕是在这当儿的重阳佳节时分,醉仙楼作为金陵城第一楼,仍没半点儿繁乱的迹象。

  一楼的大堂中央请了丝竹班子奏着雅乐,堂中虽然满座,可是却多是些文人墨客、世家公子一流,又是在这个名流云集的当儿,自然绝无半点嘈杂的举动。

  可到了二楼,便显然更是安静多了,一个个隔开的雅间以梅兰竹菊霜雪风寒八个字分别命名。

  关隽臣早就定了陈设最雅致,赏灯视野最好的梅阁,几个衣着齐整的小厮不远不近守在梅阁外面,只要关隽臣稍一提声,便能立时听到。

  上菜的单子是关隽臣亲自定的,按着晏春熙的口味,姑苏的卤肥鸭自然是必不可少,黄鳝、红烧肉等荤菜可也没少点,今儿日子特殊,他便也没再逼着晏春熙吃菜。

  “哎,还真像你说的那般,前些日子的鸭最好吃,这会儿再吃,便有些太肥腻了。但、但这儿的师傅功力当真厉害,做得还是这般的香……”晏春熙一边吃一边道,他虽然先前和关隽臣关系着实差到了极点,可关隽臣说过的话,却还是不知怎的就记在了心里。

  少年终于显出了些往日的活泼模样,握着筷子,无论看哪道菜,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他前些日子本瘦得厉害,可这会儿神采飞扬起来,还是那般的好看勾人。

  关隽臣只是这般看着他,便感到心中一阵满足。

  “小家伙,”他伸出手将晏春熙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许久没见你这么好好吃东西了。”

  晏春熙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望向关隽臣,可还没等他说话,已有醉仙楼的小厮叩了叩门,随即端着个蒸笼走了进来。

  那米黄色的蒸笼好生的大,小厮动作颇有些夸张地掀开笼顶,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六只极肥的大闸蟹,蟹鳌上裹着紫苏,红彤彤地摆成三排,还冒着缕缕的热气。

  “王爷,掌柜的给您挑了最肥的六只母蟹,您瞧瞧。”

  小厮的声音极是明快,他伸手将一只蟹翻起,只见灯火下,蟹腹部的甲壳都已经被满满的金黄色蟹膏给顶得翘了起来,看得晏春熙几乎是目不转睛。

  小厮也不再多耽搁,从另一名小厮的托盘上捧起一盘精致的金钳金剪,还有洒着花瓣的净手水盆,以及一盏青玉酒盅,慢慢地摆放到了桌上,笑着道:“还有咱们醉仙楼的招牌——上好的甜秋酿,两位慢用,小的们在外面候着。”

  晏春熙哪儿能注意到那壶不起眼的酒盏,心思全放在桌子上那一笼大闸蟹上了,他虽然眼馋,可倒不太会料理这东西,不由得巴巴地看向了关隽臣。

  关隽臣都不知有多久没看到晏春熙在他面前露出这样隐隐约约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神情了,直把他望得骨头都顷刻间有点发软。

  “我来?”他声音低沉地问。

  “嗯。” 晏春熙虽这么轻轻应着,可一双眼睛压根没工夫看关隽臣,就只盯着笼里的红彤彤的膏蟹。

  关隽臣又好气又想笑,可还是无奈地挽起袖口,伸手拿起一只最肥美的膏蟹熟练地撬开腹部的壳,然后将盛着饱满的金灿灿蟹膏的壳整个递给晏春熙

  晏春熙也不和他客气,接了过来便张嘴要吃,可是马上却又被刚蒸好的热腾腾蟹膏烫得吐了下舌头。

  关隽臣看着少年那猫儿似的模样,露出来的一截粉嫩舌尖,眼里不由闪过了一丝深沉的欲色,但随即还是很快地敛了起来。

  “急什么,还不都是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青玉酒盅,为晏春熙和自己面前的玉杯都斟满了酒。

  甜秋酿是醉仙楼的压箱底招牌了,琥珀色的酒液刚一从酒盅中倾泻而出,便有一股馥郁的甜香弥漫在梅阁之中,虽然是佳酿,可酒味却缠缠绵绵只隐藏着一丝在浓厚的花果清香之中,叫人闻起来都有种难以割舍、飘飘欲仙的感觉。

  哪怕是晏春熙平日里并未喜爱饮酒,也不由得有些迷醉在这样的香甜之中。

  “熙儿,来。”

  关隽臣先举起了杯子,他身份贵重,平素极少这般主动敬酒。

  只是今日不同以往,在摇曳的灯火之中,在这人声鼎沸、家家喜乐的重庆时节,他望着面前那貌美的少年,颈间一串红灿灿的花环,一双杏眼抬头望着他时,更亮得像是此时此刻长空中的星辰一般。

  关隽臣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有些激动,却又隐隐有种难言的温柔蕴含在其中,他想了许久许久,终于轻声道:“我敬——敬金风玉露一相逢。”

  晏春熙的眼里瞬间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酸楚的水光,他悄悄地低头吸了一下鼻子,这才也举起面前的玉杯仰头一饮而尽,直到脸上都因为饮得过猛而泛起了薄薄的红意,才喃喃地望着关隽臣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王爷你、你还记得。”

  “我记得。”关隽臣的声音微微沙哑。

  成哥哥,我心里一直有你。十二年了……金风玉露一相逢啊,我无父母,无亲眷,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了。我想了你十二年,你不能只拿五年来换。

  是的,他记得。

  晏春熙曾经与他说过的那些情话,字字句句,他都记得。

  人间一遭,春风一度。他何其有幸,才和晏春熙有这般的相逢——

  关隽臣再次将两人的玉杯斟满,晏春熙也很快就饮尽了。

  两个人这段时日来许久未曾说过这般动情的话语,在这般的氛围下,一时之间,胸口有好多话想说,却都有点不知如何说出来,这种境况下,酒自然就喝得更快。

  甜秋酿入口甜蜜馥郁,乍一尝似乎不像是酒,可那一丝一缕的醇厚酒意却很快便从身体中翻腾而起,反而还远比其他的酒酿劲儿还要更大。

  晏春熙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甜秋酿又带着那隐秘的暗劲儿在,这才三四杯下肚,他也不知是怎的,就是感觉下腹处火烫火烫的,那熟悉的、却又许久都未曾在他身上出现的生疏情欲让他又慌又紧张,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是酒的干系,只是生怕关隽臣看出来,捂着脸往后靠了靠。

  可是在烛火的摇曳下,少年一张俊俏的脸蛋红扑扑的,眼里也泛起了湿湿软软的光泽,细细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那等动情的模样又如何能够隐藏得住。

  关隽臣看着晏春熙,只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那会儿他脑中也已经别无他物,只是想着,就是今夜——此事定要成了,他必得重新把眼前这个小东西再抱到怀里不可。

  “熙儿,”关隽臣伸出手将晏春熙的下巴托了起来,声音低沉地道:“咱们回吧。”

  “回、回哪儿……”晏春熙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便不再挣扎,一对汪着湿意的眼睛望着关隽臣。

  少年显然是头也有点昏了,面上露出了一丝迷惑的神色,声音软软地道:“你不是、不是要带我过节吗?”

  “当然。”关隽臣一双丹凤眼里划过一丝深沉的欲色,他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站了起来,把少年横抱了起来,直接道:“回府——咱们去床上过节。”

  “你……”晏春熙脸上红得厉害,他这会儿倒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他这会儿虽然想挣扎,可手脚却无力得厉害,只觉得浑身上下酥软发烫,在关隽臣怀里抬起头时,终于有点气恼地道:“定是酒被你动了手脚,我、我……”

  少年虽气得都磕巴了一下,可随即眼神里却泛起了一丝委屈:“我连蟹都没吃几只呢……”

  关隽臣哈哈一笑,他袍袖一挥,直接把梅阁的两扇窗推开,明月的清辉一下子洒在他束起的墨发上,泛起波澜一般的华光。

  关隽臣就这样横抱着晏春熙从窗口一跃而下,。

  夜风将他两人的衣袂轻柔挽起,晏春熙抬头望着关隽臣,虽然人在空中,可却并没半点慌张,反而是眼神里渐渐浮起了一丝痴迷的神色。

  他已许久没这般依偎在关隽臣的怀里了,兴许是那甜秋酿越发在身子里作祟,他在那一刻,像是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姑苏。

  虽只是从二楼跳到院落之中,可晏春熙却感觉在半空中这一刻仿佛是如此绵长。

  他在夜风拂面中,微微仰起头,苍穹上那一轮明月如此圆满,也像是十二年前那样啊……

  晏春熙不知为何感到眼里有点酸楚,他小声地呢喃道:“可我也还没放花灯……我、我已想好了要写什么愿望,我……”

  他本以为这样的喃喃耳语关隽臣并不会听见,却忽然听见关隽臣低声道:“熙儿,你许了什么愿?”

  “说与你听,岂非不灵了。”晏春熙慌忙摇了摇头。

  关隽臣微微一笑,他在月光下这样笑起来,当真是极好看的。

  那对修长的眉眼温柔地舒展开来,连眉间的剑纹都散去了往日的煞气。

  他轻轻低下头在少年耳边道:“你只告诉我,你许的愿——需得求神明护佑,还是求我……?”

  晏春熙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眼里那难以自抑的情意,终于如同海潮一般顷刻间涌动了起来。

  少年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关隽臣的脖颈。

  “我……我骑不动马了。”

  他闭紧双眼,像是把自己的宿命在这一刻交托出去一般,喃喃地道:“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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