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跟暖阳解释,自己其实是个贵族,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工地闲杂工这件事。
其实,进入这个房间也不用解释了吧?
现在暖阳也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吧。
刚才他惊恐难当,转身要离开,却被自己大力的卷裹着,上了这架飞艇,从此,他就要进入自己的生命了……
关秋安觉着,他是不会放开手的,可是,暖阳呢?
他又会如何?
暖阳倒出一堆现钞,许是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他慌张的蹦起来,像兔子一般的倒退到了屋角,并指着那堆钞票,对关秋安结结巴巴的说:“你……你疯了?”
正常人不会带这么多现金的。
关秋安捂着脸笑了起来,笑了半天,他心里的阴郁总算去了一半。
然后,他伸出手对暖阳说。
“来!你过来。”
暖阳当然不过去。
关秋安只好站起来,抱起暖阳,跟他一起倒在那堆钞票上。
他先是亲吻他,热烈拥抱他,当热情过去之后,他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怀里这个好人的后背,等他喘完,他才问:“暖阳?”
暖阳颤抖了一下,缩在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个谨慎人,他还是问了。
“宝……我想知道你的事情。”
暖阳又是一颤,好半天才在他怀里,磕磕巴巴的说:“我……我不是个好人!”
关秋安笑了起来,他觉着世上所有的好人加起来,大概都没有怀里这个好人好了。
他竟然说,自己不是好人?
暖阳听到他在笑,就生了气,他想推开他,然而关秋安将他搂的更加结实。
他妥协的絮叨:“好吧,好吧,坏人,坏人就坏人……说说你,做坏事的经历吧……”
……很久以后,关秋安的胸膛一片湿润,暖阳哭了,又在他不断的安慰下,总算能顺畅的说起自己的故事来了。
暖阳说:“其实……我因为误杀,蹲过八年的苦窑……”
这一夜很长,对于关秋安来说。
这世上,总有各种各样至美的景色,是属于独一处,独一地方,单独所有的。
譬如飞艇悬窗外面,整个盖尔星球最美朝霞初露的盛况,便只在此地,此时能看到。
经历了六个小时的平稳航行,天色渐渐明朗,于天空洁白的云层俯视,就能看到某团棉絮裂缝那边,朝霞露着它初生的姿态,四射着在照顾着这世上的每个走出房间的,迎接晨曦的人们。
光线到处流连,一层一层的渲染着光辉,直到透过悬窗玻璃,把最美的金辉洒在一位,为了等待它的到来,而枯坐三个小时的“艺术家”的身上。
江鸽子得美酒滋润,睡了一个好觉,当他腹内饥饿,走出一等舱十七号房间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
那位中年画家就站在那儿!
身上沐浴着一切他幻想当中的光辉。
他留着放荡不羁的长发,大概是为了视觉舒服,他又将长发挽成马尾。
在他的面前,一个画架支着,他正在一笔一笔,神色极其认真的在将那外面的美景,全部贪婪的运送到自己的画笔尖上,又激情的渲染在自己的画布之上。
朝霞是红色的,透过玻璃变成金色。
而画家先生的位置站的特别好,于光与玻璃的作用,他的人也如一副风景一般。
不知道是他装点了这个清晨,还是清晨因为有了他而美妙起来。
一切的气氛充满了只有爱情小说中,才会有的特质。
浪漫,粉红,花开在人生最美妙的早晨。
这位先生英俊儒雅,眼神深邃,姿态笃定,他用整个身体演绎着,偏执,认真,热情,丰富……等等之类,各种各样,丰满的多层面的浪漫姿态。
江鸽子本想在门口伸个懒腰,然后他僵住了!
他瞄了一眼画家先生,接着,他也被面前的朝阳与晨曦吸引。
他从不知道,原来于高处去看朝阳,竟然是这样的绚丽夺目。
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站在这样高角度的地方去结识它。
真是对不起了!
一时间,有关恐高那件可笑的事情,似乎已经被他忘记了。
他上前几步,呆呆的看着……一直看到,身后有个人说:“喂!你别动!!”
江鸽子猛的扭头。
这话听上去略熟啊!
那位画家先生,拿着自己的画笔,满面痴迷,神情激动,带着几分哀求的样子看着他说:“别动!求求您……好人,能让我将您……画到这世上最美的晨曦里么?”
说完,他激动的走到江鸽子面前,眼神里露着充分的,狂热的艺术家的热情,一伸手,他拉住江鸽子,用曲调一般的声音赞美到:“我仿佛……找寻了一世!”
他眼眶湿润起来:“而就在今天之前,我以为灵感,还有灵性已经从我的生命力离去,每当想起这些,我就恨不得去死……那些庸俗的,腐臭的,不洁的行尸走肉,怎么配得上我的画笔?
我走遍千山万水,跨越环海长虹,好像历经十世……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你,请站在这里好么?好人!我会将您的倩影并入这最美的朝阳,然后,总有一天,您会永恒,会永远永远存在在艺术的长廊里,只有世界艺术博物馆那样的地方,才配的上您这样的容色……好人,请您不要动好么?我会好好报答您的!”
江鸽子看着面前这个说话像机关枪,背台词一般的沙雕。
他不说会好好报答自己还好。
他一说,他就想起,前些日子有一群王八蛋,说是请自己吃饭,自己坐的腰都僵直了,那群混蛋却跑了,最后就只给自己留一把碎钞票,还有一个破马扎儿?
回到家里,四哥还告诉他,那里面竟然还有不能使用的学校食堂饭票?
这帮缺德的,搞艺术的!
这世上,这些搞艺术的最他妈的不是个东西,生就一张八哥的嘴儿,一点实际不整,就知道吧嗒,吧嗒的胡说八道。
他信他才怪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猛的夺回自己的手,嫌弃垃圾一般的他在衣服上蹭蹭,接着厉色对着这人来了一句:“滚!!你们这些就会发马扎的老沙雕!”
毛尖先生跌坐在地,傻乎乎的,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小先生,他一张嘴,竟然满口的老街俚语,简直粗俗无比。
计划错误?
江鸽子皱眉看着这家伙,看他有些惊愕,于是更加不屑。
哼,惊慌了吧!谎言揭穿了吧!
果然就是这样,不然,他四处瞄什么?就跟陈佩斯先生,扮演的那个小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
他嫌弃的一撇嘴:“真是,走哪儿都能看到像是你们这样的人!白痴,垃圾!离我远点……”
“不!先生!您误会了什么么?”
毛尖先生拼命解释,他舞着画笔。
他是个艺术家啊,是个单纯的,拥有孩童一般纯真特质的热情艺术家啊!
江鸽子更加不屑:“误会!呸!误会个屁咧!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给你丢舱外!叫你做一只彻底的永恒沙雕,还永恒……你以为你拿着画笔,就可以贯通全世界了……神马玩意儿!”
江鸽子说完,好牛逼的他就走了。
妈蛋儿,一切玩艺术的,都不是好鸟,见一个打一个总是没错儿了!
第36章
(三十六)
缘分是个怪东西,江鸽子只在上飞艇那会子见到了关秋安。
然后, 直至一天一夜航程结束, 他与这个胖子再无接触。
发自内心的, 他也实在不想看到那张充满了资本主义, 剥削特色的, 流油刻薄嘴脸。
一堵墙壁,其实隔绝了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血脉亲人。
而他们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那叫暖阳的年轻人, 冥冥之中,命运其实已经将他们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江鸽子更加想不到的是,暖阳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舅舅, 并且如没有那人命运的推动, 也许他来不了这异界。
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
五年后,关秋安一跃成为九州建筑质量监察总局排名第三的大督查,而在那个时候,暖阳已经成为业内一言九鼎的铁面监察官。
当他携着仇恨再临常辉郡那刻。
世代在常辉生存的几家老牌建筑企业,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 同年,暖阳也发起了全九州建筑材料质量大复查的风暴。
受此风暴影响,有着六百多年历史,九州老牌的以建筑商人组成的双木商联党, 就永远的消失在了东大陆的尘埃当中, 就此打破了九州建筑业被一部分人垄断的历史。
是的, 暖阳在复仇, 为自己,为他死去的血亲,为他的挚友……
可悲的是,这里面依旧没有江鸽子什么事儿!
江鸽子姓蒋!
而蒋家跟邢家,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达成谅解了。
人的霉运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关秋安遇到了现如今的暖阳,也是某些人恶事做绝的报应。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至于江鸽子本人,他自己大概也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段艰难的长途行程。
在陌生的星球上,他为什么不远行!
因为在这里,没人担心他是不是有钱花,也没人担心他会不会被人坑骗,更没人担心他是不是吃得好,穿得暖?
无牵无挂,自由自在曾是他向往的一种生活态度。
然而真的没有牵挂了,他却不敢出门了!
真的,迈出老三巷,哪怕跨越一条街,他也会因为家里没人等待他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