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甭说人家势利眼,这就是世间的规矩。
想跟人家一起玩,就得跟人有共同的品味,共同的消费,共同去的地方,这才有交际的可能性。
你非要穿旧袍过一年,那也不是不行,只是回头银行怀疑你的财务问题,不肯借贷给你,你也不要怨恨旁人。
换个角度,一年四季月月出现在老元家的圈子,还跟各方面关系都很好。凭着这个不用出任何抵押,都有银行借贷给你,这也不是不可以的。
除了这十二个传统茶会,中州天街,山顶的那些各色聚会更是天天都有,月月都有,并,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儿。
你就是个庶民出身,只要受得了损耗,也有的是圈子欢迎你,可问题是你能支付的起损耗么?
中州城有老裁缝铺子上百家,除了俞东池,包括连燕子他们用的裁缝,也就是特定的那几家。江鸽子倒是听了一耳朵物价的,那边的裁缝铺子,一套见人的六重大袄,起步就在三十贯。
这还是新时代的价格,很接地气的价格了。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上流社会其实没有势利眼儿,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看人家眼色的机会。
好吧,虽然在这里一直说什么上流社会,上流社会。然而我们的江鸽子,到现在都没有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社会那种认知,他甚至都没有盖尔人的认知。
虽然从江鸽子入住天街九段润祥胡同起,俞东池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专门的裁缝,专门的古绣大师,然而他一套礼服也没有穿,也没有去过任何一个聚会。
所以这些衣服打送到家里来,衣服的腰部就始终没有收口,袍子前后下摆也没有改动,还露着毛边儿。
那些缝纫大师认为,真正的顶级裁缝手艺,是要随着穿衣裳的这个人的身材走的,是要随着这人走路的习性走的。
虽然江鸽子在六号院,有一间不小于两百平方的试衣间,他有一屋子衣裳,带不完的名表,配不完的美玉,然而他依旧坦荡的穿着一件连燕子给的学生棉大衣,挺开心的过了这个年节。
从一八九零到一百九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对他说,您这样做,是错的。
这天晚上,城中来了七八位裁缝,带头的那位姓倪,他跟江鸽子有二十年的服务合同,江鸽子月月给他发钱,然而却不认识他。
试衣间内,白胖白胖,有一双小肉手的倪裁缝,收了石青底四爪蟠龙暗纹的大袍的最后一针。
他笑眯眯的将线头藏在花纹里,左右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满意的点点头,抬脸对江鸽子笑到:“得嘞,您试试这腰身合适不合适。”
在一边早就换好衣裳的戚刃忙站了起来,接了衣裳帮江鸽子套上。
江鸽子对着镜子来回打量自己,他想,我就像个出土文物。
站在他身后的倪裁缝满意极了,作为缝纫大师,他也是个艺术家,自然也就有艺术家的脾性。
他做了三十多年衣裳了,像是江鸽子这种长相,身材这样标准的顾客,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用地球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这厮终于找到了灵感缪斯,就是不给他钱儿,他从今往后也只愿意给江鸽子这样的人衣裳了。
倪裁缝弯腰拿尺子在衣服下摆量了几下之后,抬脸对江鸽子笑着说:“殿下,您走几步我看看?”
如此,江鸽子便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儿。
走完,倪裁缝上来又扒了他的大袍,并笑眯眯的对他说:“殿下的衣摆前后一边齐整,这么些年了,衣摆一边齐的大袄我还是头回遇到呢。”
江鸽子好奇的看他问:“很稀罕?”
“对呀!”倪裁缝确定的点点头:“大部分人都有走路的习性,能做到一边齐的很难的。”
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只有在看尽千帆的随和握权老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前后一边齐的衣摆尺寸。
可江鸽子今年才多大?
他说完,拿起针线坐着跟助手们一起手工收口。
江鸽子对这种中州传统手艺人有几分好奇,就托着下巴看。
正看的有趣呢,丁翁小跑着从屋外带进一个人。
江鸽子抬脸一看,呦!这不是元高至么?
他抬手看看腕表,九点十五分?
没递帖子,没打招呼,冒冒失失的,这可不是他的习惯啊。
他开口正要问,连燕子也从屋外小跑着进来,一边走,他还一边对江鸽子大声说到:“鸽子!鸽子!一小时之前,女皇正式退位,宣布传位于皇子拓!”
元高至闻言,先是冲连燕子草率的行行礼,接着连连点头说到:“是!是!我来就是说这个的,女皇退位了……”
身后传来一声哎呀的惊呼,江鸽子扭脸,倪裁缝手指上插着一根钢针。
然而,在他未及反应的时候,连燕子又在他身后说了一句:“鸽子,两个小时之前,皇子枚在宗庙自缢。”
江鸽子顿时惊异的看向连燕子,他想,即便是大部分皇室成员卷进了露天磐矿事件,然而自缢?就有些夸张了吧?
大概明白江鸽子的心里在想什么,连燕子看看元高至,略一思考之后,他才解释到:“您不知道,在这次皇室与各大银行的贷款合同当中,皇子枚个人签署的合同占据了百分之七十,如果他死了,按照法律当中的条款,除却拍卖他名下冻结的财产之外,剩下的那些……也就人死债消了。”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咕咚声,江鸽子闻声看去,却是丁翁昏倒在地。
这家伙?到底在商联银行存了多少钱儿?
元高至有些惶然的点点头道:“是呀,女皇退位,皇子枚自缢,皇子拓登基,我家长辈今晨刚回老家,我也没个商议的人,就,就来您这儿了……他们跟我说~跟我说,皇子枚自缢之前跟女皇大吵一架……他们说,他们说,皇子枚是陛下跟宗室逼死的。”
元高至一脸苍白的看着江鸽子,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别人,他的姐姐跟皇子枚私下里是那种关系,由于家里的长辈十分忌讳皇室,所以姐姐跟皇子枚的关系只有他才知道。
并且,他的姐姐怀孕了。
第124章
江鸽子两辈子看了无数电视电影,还是头回看到破产清算整合这件事, 被折腾成一个晚宴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 也不知道他们穷讲究个什么劲儿?
在皇子枚寒酸葬礼两个月后的夜樱娘娘生日这天,皇室宗室总算能正视自己已经破产这件事,他们召集了所有有债务关系的股东及债权人等, 在金宫商最后讨解决办法。
而这场晚宴的另外一个主题, 还是金宫内造品的一个拍卖会, 同时, 拍卖会之后皇室将会结算第一笔欠款给各债权人。
即便是个无赖, 在拿到国家最高法庭的判决之后,皇室宗室也抵赖不了自己的连带责任。
有些钱,他们必须出!还得诚意满满的出。
到底是不体面,损了颜面, 这次金宫晚宴就只开了后宫的角门,用的场所也是僻冷的易安宫。
这个叫易安的宫殿说起来挺有意思, 据说是过去圈禁有罪皇子的地方。
皇室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在外面的媒体上来说,这是自我赎罪。
然而熟悉皇室做事套路的江鸽子却觉着, 皇室这是暗处指责这些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卑鄙行径。
毕竟没李家, 就没九州。
这块土地, 曾一草一木都属于人家家的。
这一晚,易安宫外聚集了大量的银行家,实业家, 还有大量的因为北燕一事,在成堆的顶级财阀破产之后,冒出来的新的有钱阶级。
一年前,许一个身价有一千万贯的土财主,根本上不得贵族的桌子。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是难得的有钱人了,还能拿着金宫的帖子,坐在易安宫的晚宴椅子上,举帖子买老李家女眷内造的贴身首饰了。
这就是一生的荣耀啊,吹牛逼能吹一辈子的大能之事啊!
即便是精穷了,皇室的面子也不能丢。
拍卖家当呢,然而宫廷老院的戏台上,瑶琴宫乐依旧叮咚,耳边廊桥之下水流潺潺,周遭人声沸腾。
九州各国皇室代表,各国学院的研究会,世界各地的拍卖行,艺术廊,古董商人,私人收藏家,甚至还有杂七杂八的有着足够历史的点心店,咸菜店,甚至棺材铺子的老板也聚集到此。
各国皇室代表是来扶贫的,虽然他们已经很倒霉了,也不得不从倒霉的牙缝里再敲下几颗牙齿贴补中州李氏。
金宫是个牌,这块牌子要是倒了,李氏也就别在全世界人民面前站着活了。
都得一个个的蹲着仰望旁人过生活。
至于那些卖点心的,卖咸菜的……这些都是金宫后勤赊欠了人家物品,一点多没给人家结账的苦主。
听他们说,皇子枚的棺木都是宫里赊欠来的。
至于退位的前女皇殿下,她自出生还是第一次没在皇室仪仗的聚拢下出远门,按照官方的说法是女帝自我流放。
当然,人家也不是一个人出行的,据说是明目张胆的带了好几个“真爱”出门。
按照俞东池的说法却是,再缺也不缺不了她的,人家那是环游世界躲清静去了。
所以倒霉鬼李拓登基,连流程当中的世界环游拜访各国元首都不能做,他得先把家里的咸菜钱儿的帐付了。
这真是,大半夜的宫内乌鸦喧嚣,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来了。
江鸽子不耐烦在那边扎堆儿,就躲在宫外的石柱下面看风景。
他才站在门口边上没一会儿,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便都来了。
有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干巴,说话都是大喘气儿那种,他走到江鸽子面前,先是看看他袍子,接着啧啧几声后,还颇为同情的对他悄悄说:“啧啧,可怜的!哎呦小贵人,家里日子不好过吧?跟叔叔来,叔叔给你看个宝贝儿……”
江鸽子把他带到屋角,直接让人捂嘴带走了。
他对法典里的贵族保护法,还是运用纯熟的。
这金宫夜色,衬着一头顶繁星,也是相当美丽,他正看的好,耳边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吐痰声。
“啊哈~呸!这真是~半辈子过去了,递了无数的帖子,老子总算是进来一遭儿了!这是哪儿啊……啥?啥易安?老子可没听过这名儿,怎么不在前大殿拍卖啊,好歹也能引几个有钱儿的主儿不是,都这时候了还放不下架子呢?都新朝了!”
一位打扮有着相当油腻成分的大叔,手扶金宫的白玉栏杆,从肺管子深处拽出一大口浓的痰块子,对着一池锦鲤就吐了一口。
吐完,他还不屑的对着白玉栏杆上的浮雕龙角,就是一下狠的。
“这都安排的是什么破地方啊,当谁是乡下来的土财主儿呢,作糊人呢吧?”
一小块浮雕龙角掉落尘埃,这位便冷笑一声,又飞起一脚将那一块龙角,极其不屑的踢入水池。
来的贵族不少,看不惯的很多,有人想出头,却被家里的长辈拖住了。
今儿来了那么多李家的亲戚,人家还没出声呢,怎么能轮到他们出头?
这位环顾左右,见真没人管他了,便趾高气昂的一抖袍子,大力的又是一口浓痰吐了出去。
江鸽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伸出手,对着外围负责的一个小秃子勾了一下。
等那位小跑着过来,江鸽子便问他:“那是谁?”
小秃子看了一眼后,顿时满脸不屑的说到:“哦,他啊!殿下,那位是金宫的木炭供应商。他先祖八代都是给咱金宫烧炭的,如今也不叫烧炭的了,叫新能源!您知道的,老金宫的这些贵人,尤其是年老的贵人具不喜欢现代供暖设备,就喜欢冬天在屋里烧个炭盆应应景,怀怀旧,尤其是咱宫里的老梅开了,不烧碳烹茶不赏梅……这位去年的帐大概是没有结算吧,他也算作是个债主儿了,您甭气,他,许是他心里憋了气吧……”
不等这位话唠说完,江鸽子便吩咐了一声到:“叫人来逮捕他。”
小秃子顿时满面震惊,他失声的问江鸽子:“殿,殿下?逮捕他?用什么罪名?”
不是说今晚必须百般忍耐么?即便那些债主态度蛮横,也不过是踢了一脚栏杆,吐了两口痰吧?还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