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第270章

  他本人都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失态,吃的话都来不及说。

  俞东池就在边上支应着,开始还是坐着给他夹菜,最后他站起来给江鸽子夹。

  江鸽子急促进食十多分钟之后才想起来说话。

  “我说老俞,你有富余的袜子么?”

  拿着筷子的俞东池闻言一愣,他又问了一次:“什么?”

  江鸽子嘴巴里又塞上了食物,就只能一脱半靴,露出一只大拇指已经从袜子里支出去的狼狈臭脚。

  他端起汤碗冲下食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来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东西了,老俞,给我找点袜子呗!对了,还有牛皮筋底儿的那种鞋子也要几双,军品最好,那种耐穿又结实。

  你不知道,这边集上最认就是九州出品的,一双九州军靴,能换到最少三十克拉的宝石,还是无暇镜面那种最好的宝石~我现在……恩,一个月一双鞋,啊!我~喜欢鸭血粉丝汤,还有么?还要一碗。”

  更加心疼了。

  他说:“有有有~”

  俞东池忙不迭的说着,给他添汤,又夹了几口菜给他,这才捂着心疼成一千块的心肝去了卧室,翻找半天,总算找到了侍从放在底层的袜子。

  他以处理国事的态度,慎重的在一层袜子里寻摸了半天,经过周密的思考,想到鸽子现在的工作环境,总算放弃了小白袜,而选择了一双灰黑色,有他名字缩写的袜子。

  当他再次来到外面,江鸽子已经吃了半桌子菜,他肚子其实已经塞不下去了,然而依旧舍不得放下筷子。

  可怜的,这小孩儿都馋成啥样儿了。

  俞东池拿着袜子,坐在江鸽子一侧,丝毫不介意的搬起他那只脚丫子,他想亲手给他穿袜子。

  直到这一刻,江鸽子才反应过来,他总算放下筷子,对他伸出手道:“给我,给我!不用你~我自己穿……”

  俞东池摆摆手:“吃你的吧,没见过一边吃饭,一边穿袜子的。”

  他一伸手,脱下了江鸽子那只狼狈的袜子,接着眼神就盯着江鸽子脚下的厚茧一动不动了。

  自打认识,就是在北燕那会,他也没让他遭过这样的罪。

  俞东池眼圈涨红的,手也停顿在了空中。

  江鸽子有些别扭的蹦了起来,他知道这家伙并不会嫌弃他脚丫子臭,恩,其实一点也不臭……他就是,就是不好意思呗。

  家里的东西,他能接济出去的都接济了。

  如今在营地,他们的城堡车就剩下个框架,甚至他们十几个人吃饭,都是在一口大铁锅里统一烹饪了。

  烧水也是它,炒菜也是它,闷米煮面都是它。

  有时候他也奇怪,为什么他对佛偈艾利人充满这样的慈爱情怀?

  虽然北燕月月一飞艇一飞艇的送物资,然而东西一到,他都会迅速将物资分派出去,即便是什么都不剩下他都无所谓的。

  要知道,这里每天依旧有大量的儿童,死于营养不良,佛偈艾利为什么没有老人?因为他们平均寿命甚至活不到四十五岁。

  俞东池看江鸽子尴尬,倒也没有强求,他将袜子递到江鸽子手里,微叹息了一声后说:“我给你放水,你去洗一下,给你带了不少东西,我让他们送上来,你里外都换换。”

  江鸽子点点头,又一把夺过绵软的袜子,很是珍惜的摸了几下后说:“成,那……那我去洗个澡……”

  说完,他脸色有些微红的离开了这里。

  俞东池站在原地,半天儿才想起来招呼内侍,把这里清理一下。

  等到屋子里干净了,他这才出去,召见了早就等候在此地的毛尖等人。

  毛尖他们几个的样子,其实比江鸽子还狼狈呢。这几位都是聪明人,所以来的时候俱都不敢整理,千宝瑞甚至带着一脑袋水泥灰尘,像个白头翁一样的站在那边等候着。

  也亏得他们这样狼狈,俞东池看他们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丝松动。

  没办法,俞东池现在的气场,对盖尔的异人具有绝对的压制性。

  别说千宝瑞他们了,李拓有时候看到自己弟弟也腿软。

  他们一起到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俞东池一坐下,便对他们毫不客气的说到:“你们的殿下,再不管着~怕是不想回九州了,他喜欢这里。”

  他们互相对视,李豆小心翼翼的汇报说:“陛下,没这回事儿!我前段时间还听到殿下说,等到狩猎组委会拿到新的执照,我们到底还是要从马梅罗比到栗红谷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陛下的耳边胡说八道来着。

  俞东池闻言心里一喜,表情却不动声色的问到:“真的?他还说什么了?”

  “对,真的!真的!殿下还说他特别想老三巷,天天想吃对面嫂子做的炸酱面……”

  俞东池闻言心闷,用讥讽一般的语气对毛尖道:“这样敷衍的话就不要说了,他现在就是老三巷的窝窝头,一顿也能吃二十个,还是半饱!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

  屋子刹那安静下来,几个可怜人都憋闷的低下来了头。

  毛尖他们还想呢,老三巷街口的窝窝头怎么了,那是上等玉米面加精粉加奶香剂制成的,甭说二十个,他们中间随随便便派出一人,起步最少能吃三十个。

  大地母神作证,上等的精粉,他们已经一个月没吃到了。

  江鸽子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原因,毛尖这些人一个没跑的被俞东池削了一顿。

  他就坐在宫廷式样,就连水喉都是度纯金的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还玩了俞东池半瓶香波波。

  像是香皂香波这样的东西,在佛偈艾利也都稀缺。

  他把北燕送来的生活消耗品,都换了国外的高价粮了。

  撩起两把清水在脸上,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后道:“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一个小时后,江鸽子总算是从浴缸里挣扎了出来,他香喷喷的,白嫩嫩的,穿着新衣裳,新袜子,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然后看着张带着四条眉毛的脸颊,自我评价了一句:“真丑!”。

  会议室里,俞东池等人正在看投影资料,江鸽子推门进去,见他们都在,就好奇的问:“都来了?这么快?做什么呢?”

  说完,他好奇的看看屏幕,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恩,他家江吃饭?

  咳,说起江吃饭,她就是睡在江鸽子地毯上的那个小姑娘,胸口有沼灵教纹身那个。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姑娘没有离开江鸽子的营地,稀里糊涂的就在他们团体里生存了下来。

  那丫头是说部落语的,跟江鸽子他们无法交流,最初每天也不知道在哪儿角落躲着。

  然而只要营地一开饭,家里那口大铁锅一响,她便神奇的出现在大锅旁边,也不讨吃,就默默的盯着锅,再盯着这些人。

  周而复始……

  因为顿顿她都来,慢慢的,家里人就叫她吃饭了,不是叫她吃饭,而是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吃饭。

  而随着这孩子小脸蛋肉肉越来越多,样样儿也是越来越美,人吃饱了,脾气好了,大家教她一些九州语,还有文字,这孩子难得聪明,甭管多难的句子,那真是一教就会,令人颇有成就感。

  而随着感情深入,江鸽子是去工地也带她,出去发物资也带她,带来带去的,就生出养一个小棉袄的心思。

  事实上,糙汉子死宅都会有这样的梦想的,养一只金发碧眼的……咳,女儿。

  如此,江鸽子便给吃饭正式起名叫江吃饭,咳,他也想叫个花啊,朵儿啥的,问题是这孩子就认自己叫江吃饭了。

  她觉着吃饭是个无比神圣的好词儿。

  收养江吃饭没几天,在江鸽子对吃饭这个名字依旧纠结的时候,他无意在营地一处角落,亲眼目睹他家吃饭,一个人掀翻七八个选手营的大汉。

  她用的就是当初袭击李耀的那种刺杀方式,穿插空间。

  像是九州异人,江鸽子的幼芽,自我发育出来的杆子……

  而佛偈艾利这个地方,有些孩子生下来,他们的血脉便与脚下的大地相连,在被“神”召唤之后,在指定区域里,他们可以穿插空间。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的空间是灵活的,却也是短暂的,每次出现至多几个小时,并且一生只能在一块区域做一次标记,然后就再也不能离开这块地方了。

  沼灵教就是靠这个吸引了大量的信众,占领了整个北部的栗红谷。

  又因为大部分的佛偈艾利异人,做标记的地点是重复的,空间可以叠加,他们的行动便一般都是结队形式出现的。

  不知道江吃饭这小丫头是怎么从沼灵教逃脱的,她用木炭毁了纹身,从北流浪到南部,又艰难的生存下来,直到遇到了江鸽子他们,才天真的将自己的标记做在了马梅罗比。

  而江鸽子那天正是感知到了奇异的力量,他才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自己家的吃饭,用那些闪着黑光的尖锐黑曜石,袭击一群大汉,她用利器割开人家的韧带,划的人家一身是血,她也毫不畏惧,甚至满眼都冒着最原始野兽的光芒……

  所以,这不是人?她是一只小脑斧?不不,脑斧崽子没有这么凶悍。

  所以,爸爸的小棉袄就这样没了?

  没了?

  想起吃饭第一次喊自己爸的样子,那一刹江鸽子是真的很失望了,他都给俞东池写信,让他在未央宫,给公主留一个粉红色的房间了……

  虽然他理解一个徒步北到南,历尽千辛万苦,能活下来的孩子,她注定不简单。

  可他依旧是失落伤心了好几天呢。

  现在他倒是不反对吃饭这个名字了,好歹实惠,比叫江暴力,江刺客什么的好听多了。

  这人吧,就是感情动物,跟自己的养女相处几个月,江鸽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老父亲,亲身教育这孩子的。

  所以,这群人给他家吃饭录了像?还在这里团团坐着议论?这是什么意思呢?

  看江鸽子盯着屏幕不言语,俞东池便笑着说:“鸽子,你说,把我们的大公主,培养成佛偈艾利的第一任女王好不好?”

  他的生活只能出现一个人,而这个人只能是鸽子。

  至于什么吃饭,什么开饭的,就让她见鬼去吧!!!

第141章

  马梅罗比城十月十五号,天晴, 无风, 气温零上十二度,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江鸽子从城外修建当中的援助学校工地回来, 便一眼看到了自己久违的侍从官戚先生。

  侍从官先生一脸期盼的站在营地门口,见到江鸽子回来,他眼眶就顿时红了,他小跑过来的脚步也十分的雀跃。

  可当他看到江鸽子穿的那件,因为长期磨损边缘都是毛边的工装, 还有江鸽子那张明显消瘦许多,脸颊都凹陷的面孔, 他眼泪到底是无法忍耐, 吸着鼻子哽咽到:“先生~您~您受苦了。”

  江鸽子闻言一愣,忽发出一声他从未有过的一种爽朗的笑声, 他哈哈大笑着,还不断伸手拍戚刃的肩膀。

  他早就忘记以前的微笑方式了, 马梅罗比的居民都这样笑。

  狂野的, 纯真的, 爽朗的,像个乡下人的笑。

  没错儿,他现在的生活很苦,还累,有时候因为处理地下的那些资源,他一天四个小时都睡不到。

  可他就是快乐啊, 那种难以言喻的舒畅,那种从心灵到到每个细胞的舒缓,是他到盖尔以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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