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固然要紧。”宋慎上马,话锋一转,严肃道:“但护送师姐一样要紧,等我忙完了,就送你回乡。”
小子,你最好永远没空,日夜被病人缠着!夏莉如蒙大赦,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赶路吧,不用管我,我坐车回医馆。”
宋慎掉转马头,叮嘱道:“回紫藤阁吧,回去跟清哥说一声,然后给咱们师叔家里人写封信,解释清楚情况,今天就把信寄出去。”
“也行!放心,师姐会办妥的。”
夏莉生怕掌门反悔,一溜小跑钻进马车,欣喜高呼:“哈哈哈,回去喽!”
“驾!”宋慎被禁卫们簇拥,扬鞭催马,一刻不停歇地返回都城。
傍晚,晚霞如火,染红了天际,照得皇宫琉璃瓦金光灿烂。
宫墙高耸,宫殿巍峨,挡住了夕阳,长长的巷道昏暗,一起风,便显得阴冷。
宋慎风尘仆仆,先跟着禁卫,后由太监引路,走着走着,发现正前往乾明宫!
乾明宫,乃天子住所。
莫非……皇帝病了?
如果真是给皇帝治病,可就棘手了。宋慎大步如飞,渐感头疼,心想:太医院高手如云,却畏惧担责,一遇见棘手难题,便纷纷使出明哲保身大法,滑不溜秋,互相推让,谁也不肯接烫手山芋。
我一不求当官,二不图赏赐,原本逍遥自在,却因为当初揭皇榜救师姐,使出浑身解数给小难缠治病,结果被宫里惦记上了?一有烫手山芋,就硬塞给我?
若是瑞王发病,宋慎必定心急如焚,但换成皇帝病了,不免顾虑重重。
不久,又换了两名太监,果然把大夫引领到了乾明宫。
“宋大夫,请。”
宋慎定定神,一踏进天子寝殿,大片明黄与五爪龙纹便映入眼帘,富丽堂皇,香炉孔龙涎袅袅。
锦绣江山大屏风旁,太监躬身向内禀告:“宋大夫到了。”
“叫他进来。”
“是。”
少顷,宋慎绕过屏风,定睛一望:
龙床宽大,悬挂明黄帘帐,老皇帝平躺,闭着眼睛,须发灰白,不时“嗬嗬~”喘息,老态龙钟。
瑞王和兄弟们侍立父亲病榻前,皆满脸忧切之色。
唯一有座的,是清瘦的皇后,眼睛泛红。
韩贵妃丰腴柔媚,站在皇后身边,哽咽说:“陛下,宋大夫来了,都说他医术精湛,应该能让您药到病除。”
啧,贵妃娘娘,您未免太看得起草民了,简直是把草民架在火上烤!
宋慎打起精神,稳步近前行礼,“草民宋慎,参见——”
“免礼!快,为圣上诊脉要紧。”皇后挥手打断,因夫君病了,脂粉未施,难掩憔悴与老态。她起身让开,太监迅速搬了另一个圆凳来,“宋大夫,请脉吧。”
宋慎近前,余光扫过皇子们,悄悄给瑞王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瑞王与庆王并肩,不露痕迹地回视,忧心忡忡。
“宋慎,务必用心为圣上诊脉。”大皇子年逾而立,略发福,昂首挺胸,威严嘱咐:“办得好,重重有赏,倘若没尽心尽力,严惩不贷!”
二皇子乃皇后所出,唯一的嫡子,仅比庶兄晚出生几天,年龄相仿,体格相仿,精气神却远不如庶兄,眉眼间蕴含颓丧之气,郁郁不得志。他睨了一眼庶兄,淡淡道:“宋大夫不必害怕,尽力而为即可。”
大皇子春风得意,目不斜视,假装听不懂二弟指责自己威胁吓唬民间大夫。
宋慎落座,“医者的本分,草民一定尽力而为。”
他被迫接了个烫手山芋,无暇观察皇子们,全神贯注,开始给老皇帝号脉。
皇帝病榻前,知情人明白:除去犯了命案的八皇子,现有八名皇子。
其中,皇后母子属于嫡长势力,六、七皇子的生母乃皇后堂妹,一贯拥护嫡兄;
贵妃母子是庶长势力,曾拉拢了八皇子;
庆王与十二岁的九皇子是一母同胞,生母早逝,凭战功挣得夺嫡实力,得瑞王拥护;
五皇子是例外,性格极圆滑,一贯谁也不得罪,从未与兄弟交恶。
皇后贵妃和皇子们各怀心事,安静旁观,寝殿内鸦雀无声。
良久,宋慎深吸口气,把老皇帝枯瘦的手腕放回被窝,站起,转身。
“怎么样?”皇后迫不及待地问:“圣上的龙体……不要紧吧?”
怎么可能?假如是小病,太医院会治,何必连夜派禁卫找我?
宋慎叹了口气,歉意答:“请恕草民医术浅薄,无能为力。圣上的龙体,太医院最熟悉,依草民愚见,还是尽快请御医瞧一瞧。”
“什么?”皇后脸色突变,“你就没有办法吗?”
宋慎摇了摇头,“抱歉,草民医术浅薄,让娘娘失望了。”
“宋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贵妃的脸色也变了。
大皇子不悦,狐疑质问:“你连瑞王都能治好,为何对圣上束手无策?是没用心?还是故意推托?”
宋慎面不改色,正欲应答时,瑞王却忍不住了,跨前几步,帮腔道:“大哥误会了,宋大夫绝不会故意推托的。看来,还是得召集太医,集思广益,兴许能商量出好办法。”
“哦?”
庆王正色道:“四弟言之有理。”
大皇子没理睬庆王,先打量宋慎,旋即打量瑞王,眼神隐约意味深长,在两人之间移来移去,皱眉问:“四弟,你不是常夸宋大夫医术高明吗?夸得他华佗在世一般,想必比太医强得多。”他状似开玩笑,缓缓问:
“你如此紧张,提议用太医,该不会是怕他出了岔子挨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作者带着更新来了(*^▽^*)
第40章 夜袭
“真没想到,四弟与宋大夫的交情居然这么好!”
大皇子背着手, 长兄威严气派十足, 感慨似的瞥了一眼宋慎。
宫规森严, 皇室尤其注重长幼尊卑有序,由于储君未立,老皇帝一病倒,在场除了皇后和贵妃, 当属奉旨暂理朝政的皇长子为尊。
瑞王了解兄弟们的性格, 不慌不忙,悄悄阻拦意欲解释的宋慎,镇定道:“宋大夫当初揭了皇榜之后, 不止救了我,也曾为后宫几位娘娘看过病,勤恳尽责,有目共睹, 试问谁会拒绝良医?”
“大哥不正是赏识其医术、才连夜派人召他入宫吗?照这么说,你与他的交情, 比我与他的交情还要深。”
大皇子被噎了一下, 旋即昂首,挺了挺略发福的肚子,纳闷质问:“既然你也信得过宋慎的医术,昨日为什么不推荐?父皇需要良医啊!”
瑞王深知太医院并非束手无策,而是不愿担责,瞻前顾后, 谁也不敢大胆开方子,遂严肃答:“宋大夫的医术虽然不错,但太年轻了,经验不足,从未给父皇看过病,哪里比得上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呢?”
哼,居然当众嫌弃我?宋慎内心嘀咕了一句,及时谦逊表明:“惭愧,论医术和见识,草民当然比不上太医院的老前辈们。”
庆王在旁帮腔,“四弟是为了稳妥起见,才提议重新召集太医,集思广益。大哥若是认为不妥,不妨另外拿个主意,商量着办。”
拿主意?
说得倒轻巧,万一拿错了主意,万一加重父皇病情,岂不是决策者的过失?
“这……”大皇子爱权势,却不爱担责,迟疑不决。
啧,作为长子,忒没担当!宋慎闯荡江湖多年,医术与阅历皆不浅,冷静观察,因兹事体大,他并未草率接过烫手山芋,更毫无趁机露一手谋前程的功利心。
殿内寂静片刻,皇后叹了口气,垂首擦眼泪,无奈说:“瑞王提议得有理,圣上万金龙体,不宜冒险指望一个年轻大夫,横竖庆王也赞同,那就立刻召集太医吧,叫他们联手诊治,尽快治愈圣上。”
正合我意!宋慎暗中松了口气,心想:唉,我从未给皇帝治过病,万斤重担,一个人怎么扛得起?
皇后发话了,皇子们陆续点头以示赞同。
大皇子感觉自己的意见被忽视了,心里不太舒服,皱眉开腔:“但是——”
“但是什么?”
“怎么?大殿下有什么稳妥办法吗?”皇后以嫡母的身份打断了庶长子。她腰背挺直,仪态端庄,神色淡淡,一板一眼道:
“也是了,圣上龙体欠安,吩咐你暂理朝政,遇到事儿,你自然比本宫有权管。”
乾朝重孝道,大皇子不敢不尊敬嫡母,憋屈低头,避开了嫡母审视的目光,摇头道:“不敢不敢!此事听您的,我马上派人召集太医。”
韩贵妃乐得把难题丢给皇后,蹙眉责备儿子,“你一个小辈,懂什么?本来就应该听皇后娘娘的安排,赶紧照办吧!”
大皇子颔首领命,疾步出去打发人传太医。
二皇子搀扶皇后,余光目送兄长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冷笑,暗忖:呵,看你得意到几时,我才是嫡长子,只有我,才有资格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庆王带领胞弟和瑞王,招呼宋慎,返回病榻商议。
多事时期,瑞王担心节外生枝,高声嘱咐:“宋大夫,等太医们到了,你可一定要用心协助前辈。”
一句话,便把差事归还太医院,把自己的人从风口浪尖上拽了下来。
宋慎岂有不理解的?“草民明白,待会儿一定尽力给前辈们打下手。”
不久,几个素有名气的老太医赶到,在皇后等人的催促下,硬着头皮上阵,轮流号脉后,不约而同拉着宋慎商量,左一句“老夫惭愧”,右一句“后生可畏”。
结果,终究是年轻人满腔热血,姜毕竟是老的辣,论推脱与明哲保身之术,宋慎绝非老太医对手。
他咬咬牙,再度接下了个烫手山芋——既秉承医者仁心,亦不想让小难缠失望。
最终,他不仅做主开了方子,还不得不使用针灸。
“唔,不错,一下针,便能看出功底深厚!”
“小伙子,功底真扎实。”
结果,变成了老太医给年轻民间大夫打下手,围观议论并称赞:“ ‘南玄武’乍一听是武术门派,没想到,医术也如此出众。”
“天外有天呐。”
“真是后生可畏。”
……
瑞王与家人站在榻前,光明正大,目不转睛地观看,由衷佩服大夫的胆识。
宋慎被包围着,从容不迫,稳稳端坐,拈起细如牛毛的银针,准确刺入年迈皇帝的穴道,缓缓捻动,不时探一探病人脉象。
虽然尚未见效,但这副沉稳如山的架势,足以安抚病人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