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落座,丫鬟奉茶,刚喝了一口茶,便听七皇子迫不及待地问:
“宋大夫是南境人士,又自幼学医,应该听说过‘情蛊’吧?”
宋慎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七皇子小声问:“听说,中了情蛊之术的人,会死心塌地爱上施术者,对吗?”
宋慎放下茶杯,耐着性子答:“传闻里确有此一说。”
七皇子满怀期待,“那,你会情蛊之术吗?”
宋慎面不改色,摇头答:“宋某对蛊术一窍不通。”
“不可能!”七皇子脸色一变,拍桌怒道:“你撒谎!”
瑞王立刻不高兴了,沉声阻止:“七弟,不得无礼。我早说了,宋大夫出自名门正派,不懂歪门邪道巫/蛊之术,你打消念头吧,以免无意中用蛊术伤害他人。”
与此同时·紫藤阁
周彦清路过厢房时,闻到一股奇异气味,吸入鼻后,人恍惚,感觉脚底发飘,说不清楚是舒服还是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边辨认气味,一边敲门,疑惑问:“师姐,什么味道啊?这么奇怪。你是不是又在捣鼓养颜膏药?”
夏莉在房里嚷,“不是!”
“那你在干什么?”周彦清不放心,“熬药吗?你病了?”
“师姐?”
“开开门,是不是有药材烧焦了?”
夏莉被敲门声扰得心烦,推开半扇窗,草草答:“放心,我没生病,你忙你的去吧啊。”说完便想关窗。
周彦清眼疾手快,把窗彻底拉开,探头进去张望,狐疑质问:“你到底在干什么?烟熏火燎的,想烧房子吗?”
“哈哈,我又没疯,怎么可能烧房子。”
夏莉浓妆艳抹,抿嘴一笑,妩媚倚着窗台,忍不住透露道:“其实,我是在养情蛊。”
周彦清吃了一惊,“‘情蛊’?”
“嗯,快成功了。”夏莉难掩愉悦之色,“我想把它种在杨哥身上,叫他死心塌地爱我一辈子,白头偕老!小周,师姐已经考虑清楚啦,年底嫁给杨哥,到时,请你和小师弟喝喜酒。”
周彦清丝毫不关心夏莉的情郎,敷衍道了声“恭喜”,便陷入沉思,惊喜暗忖:
情蛊?
死心塌地爱一个人一辈子?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试试……?
第43章 呛酒
盛夏之夜,月色皎洁。
竹楼露台上, 凉亭内, 宋慎身穿宽大的玄色武袍, 惬意靠着栏杆饮酒,眼前是瑞王,仰头是明月,耳畔是清风与虫鸣声, 优哉游哉, 赞道:“好酒!”
“良辰美景,赏月谈天,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瑞王自幼受严格礼仪教导长大, 即使夏夜在家里品茶,服饰也一丝不苟,言行举止得体文雅,风度翩翩, 令人见之忘俗,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他酷爱清幽雅静, 屏退了众下人, 亲自烹茶,悠闲品茗,提醒道:“当心喝醉。你上次也是这样靠着栏杆,醉醺醺,硬要沿着栏杆跳进竹林里去,幸亏被侍卫阻拦了。”
“上次啊?”宋慎懒洋洋告知:“其实, 我根本没喝醉,只是想逗逗你。”
瑞王闻了闻茶香,神色自若,见多不怪,压根懒得动怒,轻飘飘训道:“大胆。你身为大夫,却隔三岔五吓唬病人,像什么话?”
“殿下误会了。草民并无吓唬的意思,只是想逗您开怀一笑而已。”
“‘开怀一笑’?哼。”
隔着茶几,瑞王抬头,月光下肤色玉白,目若朗星,俊美无俦,威严问:“露台下方是假山,三四丈高,你若失手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假如宋大夫在瑞王府摔成重伤,本王能高兴吗?”
“哈哈哈,放心吧。”
“宋某虽然学艺不精,但不至于辱没师门到失手坠楼的地步!”说话间,宋慎敏捷一跃,离开竹躺椅,靠着柱子坐在栏杆上,左腿屈起,右腿撑地,仰脖喝了口酒。
“你——”
瑞王吓一跳,无心品茗了,“你又想做什么?赶紧下来!”
宋慎高大挺拔,右腿撑地,右手拎着酒壶遥指明月,左手拍拍身边栏杆,“赏月啊。快,过来,你坐这儿。”
“明明有椅子,为何要坐在栏杆上?”瑞王不由得担忧,起身走了过去,打量对方:
夜风吹拂,周围竹木枝叶沙沙作响,万千影子摇曳,皎洁月光下,年轻的掌门肩宽腿长,玄色武袍飘飘,剑眉星目,薄唇弯起,神采飞扬,俊朗中透着倜傥不羁。
宋慎笑眯眯,“坐在栏杆上更有趣,不信请试试。”
“太危险了。”
“怕什么?如果摔下去,我一定给你当垫子。”
“不了。”瑞王站在栏杆旁,小声说:“附近有侍卫巡夜,一旦被他们发现,肯定会告诉管家,到时,咱们休想清静聊天。”
宋慎被劝住了,同样小声说:“也是。唉,王公公越来越爱唠叨了,逮着机会就耳提面命,生怕我带坏殿下。”
“他并无恶意,只是爱啰嗦,你别放在心上。”
“知道!”
瑞王背着手,两人安静赏月,虽未交谈,却丝毫不觉得尴尬乏味。
片刻后,瑞王扭头,好奇问:“傍晚五弟和七弟在场,我不方便打听。不知传闻中,你们南境,是不是真的有巫蛊之术?中了情蛊的人,真的会死心塌地爱上施术者吗?”
“殿下突然打听巫蛊之术,莫非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好奇罢了。”
宋慎掂了掂酒壶,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心思转了转,探身靠近,耳语说:“宋某还以为你与七殿下一样,爱而不得,试图通过情蛊制服对方,让对方死心塌地爱自己一辈子。”
“怎么可能?”
瑞王失笑摇头,脸庞光洁眉目如画,矜贵无匹,“爱而不得,皆因有缘无分,注定难成眷属,何苦勉强。”
“确实,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我绝不会帮助七殿下!为皇子弄情蛊,轻是勉强他人,重是助纣为虐。我不想造孽。”
“拒绝得对。我那七弟,行事一贯鲁莽,经常受长辈责备,惯着他等于害了他。”瑞王话锋一转,“如此听来,你是了解巫蛊之术的。”
宋慎不自知,又靠近了些,两人袍袖相贴,“一知半解。”
高处凉风习习,瑞王清晰闻到了酒香,以及对方身上熟悉的阳刚气息,霎时被侵袭包围,他悄悄按下避开的念头,催促道:“能否说来听听?”
“行呐。”
宋慎定定神,收起笑容,严肃告知:“巫蛊之术,实际是毒术。我南玄武的祖师爷,靠医治蛇毒开宗立派,留下的秘籍中,有一册记录了巫蛊之术,明确注明‘情蛊乃毒术’。”
“毒术?”
瑞王皱了皱眉,“毒术……会害人的吧?”
宋慎点了点头,“它很可能伤害无辜,恩师严令徒弟使用,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无需理睬求蛊之人。”
“奇怪,世上竟有能使人死心塌地相爱的毒/药?”瑞王惊讶且感慨,“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宋慎凝重告知:“蛊虫是毒虫,中蛊便是中毒,并非心甘情愿‘死心塌地’,而是神智被毒物蒙蔽了。”
“另外,人心最是变幻莫测,即使用了毒术,也无法永远控制一个人的神智,除非天生痴傻,不然,一旦停药或减少剂量,中毒者迟早会清醒。”
瑞王赞同颔首,“言之有理。宋大夫的解释,比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秘术’之说通俗易懂多了。”
“总而言之,巫术情蛊,要么是装神弄鬼骗财,要么是下毒害人造孽,好奇打听打听无妨,殿下切莫沾手!”
“这是自然。造孽的事儿,你也不准沾手。”
“宋某闯荡江湖至今,无论买主开什么价钱,从未接过一桩养蛊的生意!”
“嗯,很好。”
宋慎喝了口酒,换了个坐姿,面朝月亮,两条长腿悬在栏杆外,右手拿着酒壶,左手空着,玄色袍角飘扬,仿佛被强风一吹,就会重重坠楼。
瑞王见状叹气,俯瞰楼下怪石嶙峋的假山,不敢想象唯一门客坠楼摔得血肉模糊的惨状,揪住对方袖子,无奈劝说:“你下来行不行?万一打滑摔下去,后悔莫及。”
瑞王刚一揪,宋慎便察觉,醺醺然间心血来潮,骨子里的玩性作祟,顺势往后倒,“咚~”一声,故意摔在了地上。
“宋——”
“小心!”
瑞王瞠目结舌,来不及施救的手僵在半空,呆了呆,一回神,立刻搀扶,连声问:“怎、怎么了?我没使劲拽你啊,难道又喝醉了?没摔伤吧?”
宋慎躺在栏杆阴影里,须臾,慢慢睁开眼睛,虚弱答:“头有点晕。”
“唉,叫你不听劝!叫你率性胡为!”
瑞王慌了神,紧张观察,“摔伤脑袋了吗?躺着,不要乱动,我马上找大夫救你。”语毕,他扭头便想大喊“来人”。
“等等,不用,不用了!”
宋慎伸手一拉,见对方惊慌失措,顿感懊悔,既享受关切,又怕露馅,安慰道:“莫慌,我没事,没摔伤,有点儿晕乎,是醉酒的缘故。”
“真的?”
“真的。我自己就是大夫。”
“今后不要再坐在栏杆上了,幸亏是摔进来,假如是摔出去,伤势难以预测。”瑞王松了口气,目光一扫,忽然发现:
咦?
奇了,意外突发,酒壶为什么没摔掉?
瓷质酒壶,完好无损,被宋慎稳稳握着。
瑞王愣了愣,一把抢过酒壶,昂首质问:“你摔倒时,酒壶为什么没摔碎?”
糟糕,露馅了。
宋慎尴尬之余,硬着头皮答:“陈年美酒,摔倒也得护着它,浪费了忒可惜。”
瑞王方才关心则乱,冷静后立即明白了,席地而坐,靠着栏杆,扶额说:“有时候,本王真想狠狠罚你一顿!”
“殿下息怒,息怒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