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谁有兴致盯著他们大半夜在任家厨房炸年糕!被揭穿的那刻,一宁对任晖的愤懑之情简直无以言喻。他是来定远辅佐任晖作战,不是来替少爷和安生挨骂的。
而且怎麽能有人这麽坚决地喜欢少爷?虽说他自己也是,但那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手足,是亲人,他理所当然地接受少爷的胆怯自私小心眼以及一切。
在收到少爷的飞鸽传书表示可以随意诬蔑他形象之後,一宁就开始了艰难而违心的抹黑自家少爷的工程。
十天後一宁放弃了这一决心。
遗传,有些东西肯定是遗传问题。
即使在他颇怀私心地向她坦承了少爷对她兄长怀有超出兄弟情谊之外的微妙情谊时,任蔻小姐也表现地相当平静,并且镇定地反问道:“谁不喜欢哥哥?”
一宁也不是吃素的,思考片刻後便想到了一个人:廖谨修;随之就是第二个:范希诚。
但莫名地,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向这位小姐解释他兄长在京里到底有多少对头。
当然,他也没发现这些日子里他讲的话比之前一年还多,连笑容也开朗些许。
假如任晖现在见到他,只怕会分不太清他和安生。
在发现一宁有多好使後,任晖毅然决然地把另一个让他头大的存在也一并丢给了一宁,理由是能者多劳。
苏宝生的长子,苏秣云。
任晖一向认为,一个体贴周到关爱他人的鸡婆性格人士应当妥善利用,即使他外表有些冷清也无损其本质。
就像沈约对他做的无耻行径一样。
所以一宁现在要负责安慰一个因被抛弃而性情抑郁的娇小姐,照顾并且管教一个精力旺盛到处惹事的皮猴子,并且监督後者努力练武,少惹麻烦。一宁做得很烦恼,却也很成功。任蔻的心情逐日转好,苏秣云的武功也在任晖的教导和一宁的点拨下逐渐长进。
就像任晖事先就判定的一样,一宁的确很会照顾人,他原本也就一直在照顾沈约。
只是从未能够这麽光明正大。正正当当地拥有家人,或者类似的东西。
一宁再一次强烈感觉到,他和安生,是不一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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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安宁到虚幻的生活在两个月後被打断。
是夜,任晖找到一宁,从他从将军府绿树掩隐的花园间带到了定远城城楼上。一宁心知有异,他正陪豆哥儿弹琴,若非要事,任晖不会惊动他们。
可任晖却不说话,只是负手往城外望去,一宁眼尖,早瞧见三个万人队正整整齐齐的列在城下,随著指挥官的手势操练各式阵型,骑兵千人队纵横穿梭,模拟著突击合围。
明月如水,映出遍野银光。一排排长刀齐起齐落,空气里星星点点的杀气集结成片迅速蔓延。一宁素闻任家训兵之能,但见这等数量之下,除了马蹄脚步声,大军行动竟无半点声息,仍是极为震撼。
“一切开战的准备都已做好。”
任晖很平静地道:“我们将在十天後发动大举夜袭,申请到这次袭击的许可很不容易,因为我无法证明手中情报的来源,所以完全是通过强词夺理,以过往军功压人。这样的袭击短期内不可能发动第二次。”
一宁不说话,静静等候著任晖的下文。
他早已知道,在这定远城中,和平只是表象,战争才是常态。
因战争便是这名城雄关存在的意义!
也是它得以存在的根本缘由。
“飞雉城内不过两万守军,而於织此时集结了我大应五万精兵,由黎将军领兵,务求将敌军一举歼灭,我带领定远三万军士镇守後方,以防万一。”任晖面色冷峻,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一宁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重点,心中顿时升起寒意。
“歼灭?”
“歼灭。”
一宁咽了口口水,觉得舌头有些发僵,“你莫笑,我并未杀过人。”
“没关系”,任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即使杀过一百个人也是一样,战场和普通的暗杀行刺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已经和黎将军讨论过了,这一仗要打到维茨人心冷心寒,教他十年不敢妄动南侵之心。”
一宁打断了他,“我们要用胡人的方法对付胡人,是不是?”
“对。”任晖答得很干脆,“不接受投降,没有俘虏。“
“我们屠城。”
一宁忽然想到了这个黎将军是谁,“黎骅闳,十年前是你的副将,因扰民被你爹处以斩首,是你求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为此你还挨了二十军棍。”
任晖笑笑,“我以为沈约那会儿压根不在乎我死活。”
一宁苦笑著避过话题,他现在不想谈少爷。“连这种战术都接受,我就猜到肯定是你的死忠。”他不赞同地摇摇头,“屠城之事,连维茨人都不常做的,倒是听闻喀尔喀有此习惯,但他们是些草原蛮子,本无人性,你一向优待俘虏,这次怎地也……”他惊觉失言,住口不说。
任晖也不回头,淡淡说道:“你有什麽话但说无妨。”
一宁沈默地摇摇头,半晌後才想到任晖没看到,他又愣了半晌,艰难地打破了这片难耐的死寂,“你可知城内除了两万守军,还有多少平民?”
“五万六千左右。”甚至无需一宁带来的情报,飞雉是维茨南方重镇,这些数据他早已了然於胸。
不待一宁接口,任晖接著说道:“你有多少震惊和不满最好先发泄出来,因为我准备让你带领一批先行部队,今夜出发前往飞雉,文书已经准备好,没有意外的话,五天内你们即可顺利进入飞雉城。”
“你曾跟我提起过城主府被投毒的可能,我认为是个非常好的主意。所以这次我就打算这麽办,由你带领二十个轻功最好的探子,污了飞雉城的水源。不要做得太早,太早会给敌人反应的时机,但动作一定要利落。最好能联络到你们在城里的消息网一起行动,在夜袭当天下毒。”
一宁只觉匪夷所思。
“你可知道,少爷有多少探子也在城中?”他努力斟酌著措辞,缓缓道:“那些人都是对大应忠心耿耿的好男儿──这且不谈,想必他们也因此愿意为大应牺牲,并且早就有此自觉。但那些人,也是沈家下属,是我们答应要保住、身死之後还会照顾其家眷平安的人。可他们当中你,绝大多数都没什麽武功,一旦城破或投毒被抓,他们根本逃不出去。现在你不仅要我一反手把那些人都抛出去,还要我亲手推他们下火坑?”
这简直不是少爷认识的、他认识的那个任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