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将军作对了 第7章

严璟慢慢地放下右手,朝着崔峤又施一礼:“既然宣平侯在此,儿臣也不多叨扰了。”

崔峤心中也巴不得严璟早早离开,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初回都城,大概也急着去与你母妃相见,本宫就不留殿下了。”说完话,她朝着身边的侍女抬了抬下颌,“送瑞王出去吧。”

崔嵬闻言看了严璟一眼,心中开始思量,虽然他刚刚极尽所能地夸赞了严璟的外貌,但似乎并未起到什么效果,眼瞧着这瑞王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让他心中多少有些茫然,思来想去都觉得不管这瑞王如何反应,是自己有错在先,既然有错,就应该先道歉才是。

他眨了眨眼,突然向前走了两步,站到崔峤面前:“阿姐,不如由我去送瑞王殿下吧。”

崔峤一愣,她最是了解自家弟弟的习性,这种事情平日里就算吩咐他去做,他都会想方设法地推拒,今日又是缘何?她视线在崔嵬与严璟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过,却没有戳破,轻轻点了点头:“也好,那由阿嵬代本宫送送瑞王吧。”

崔峤没有什么反应,严璟闻言却忍不住挑眉,视线在崔嵬面上稍停留,转向崔峤:“儿臣告退。”

而后一甩衣袖,将双手负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崔嵬垂着头跟在严璟身后,一面走一面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他深知自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这个瑞王看起来又不怎么好相与,若是一开口就将人得罪了,只怕仅凭自己是没有办法收场的。

他这边沉默不语,那边严璟心中已经是波澜四起。从方才起他就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主动来送自己,因此自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殿门,严璟就如临大敌一般绷起神经,只等着这人一有何动作便立时做出反应。却没成想这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跟着自己一路走出了昭阳宫,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方才在殿内有崔皇后在,严璟不得不忍耐,此番已经走出了昭阳宫的大门,四下里除了巍峨的宫墙,连个人影都不见,若是再忍下去,实在是不符合严璟的性格。反正跟这位宣平侯早晚都要撕破脸,回西北还是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想着,严璟猛地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瞪视着眼前的少年:“差不多了吧,小……侯爷。”

崔嵬一直闷着头跟在严璟身后,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思考着什么样的开场白才不会惹人厌恶,根本没有预料到那个一直大步向前走的人会突然停下,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严璟怀里,直把严璟撞得向后退了两步,口中的最后二字都跟着颤了颤。

崔嵬也没料到自己一时失神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自己被撞痛的鼻梁:“殿下,您没事吧?”

严璟:“……”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隐隐作痛的胸口,实在是不明白这人明明是一副清瘦的少年模样,怎么能有这么大力气。幸好自己占着年岁的便宜要比这人高上一点,不然被这人这么迎面撞上,说不定已经头破血流。

严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双手重新负在身后,面上情绪退散,又恢复了一幅冷漠又轻蔑的模样,眼角微微上挑,唇畔挂着一丝笑,笑意不达眼底,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虽然不懂小侯爷为何要执意相送,但走了这么远,也该差不多了,再不回去,皇后娘娘以为我把她的宝贝弟弟怎么了,到时候本王可没法交代。”

方才在殿中严璟顾忌崔皇后在,语气虽也不善,多少有所收敛,此刻他毫无顾忌,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明显到即使迟钝如崔嵬也可以察觉,他慢慢地放下了摸着鼻梁的手指,舔了舔唇,鼓足勇气抬起头迎上严璟冰冷的目光。

严璟对上那双总是格外明亮的眼睛,下意识地错开目光,正好瞥见了崔嵬垂在体侧的手臂,清楚地看见那少年将一双手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严璟紧绷的一张脸顿时出现了裂痕,他突然醒悟,在这个没有外人的地方,毫无顾忌地可不只有他一人,他这个瑞王的身份靠的是有一个当皇帝的老子,眼前这个宣平侯能够统领西北戍军可不是仅仅因为有一个当皇后的长姐。

这人当日能够在大漠之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自己动手,难道就不敢在这四下无人之地再来一次吗?自己一个已经有了封地的王爷,难道还要像一个小屁孩一样扯着袖子哭着去找崔皇后告状说你弟弟打了我吗?

自己能想到这一点,眼前这少年自然也能想到,况且就算自己豁出脸不要真的去告状,他那位嫡母难道会为了他这个便宜儿子斥责自己的亲弟弟吗?

怪不得这人方才执意要送自己出来,自己一时失算,居然忘了这一点。

严璟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口此刻突然隐隐作痛,连带眼前少年这张略带稚嫩微微发红的脸也仿佛变了样子,逐渐与那一日大漠之上那张冷漠肃杀的脸重合。

严璟还没想好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却先生起了一个念头——今晚回去估计又要做噩梦了。

崔嵬对于严璟在这一瞬之间如何惊天动地的心理变化毫无察觉,他向前走了一步,将二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而后在严璟的防备与错愕之中,突然抬手,朝着严璟深深一揖:“其实那一日在大营就应该向殿下赔罪。当日在大漠之上,是崔嵬的过失,将殿下误认为是北凉的细作,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剑相向,还害殿下受伤。尽管今日已经有些迟了,但崔嵬还是想向殿下赔罪。”

严璟一双眼先是圆睁,在听完崔嵬的话又微微眯起,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在脑海之中重复了一遍方才这人说的话,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人——看起来倒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配上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显得真诚至极,但严璟在这人身上实在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又想起这人先前刻意让人对自己欺瞒身份,最终发出一声嗤笑:“侯爷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半月之前我确实是在大漠上受了伤,但伤我之人是西北戍军的一个小校尉,叫……哦,李季,怎么,侯爷军务如此繁忙,居然也听说了此事?看来那位李季公子一定本事了得,在西北戍军应该也是赫赫有名之人呢!”

崔嵬这才想起,当日符越是提过这么一件事。要说起来符越故意给他编纂这么个身份倒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毕竟若是上门赔罪总是要他本人去的。

实在是因为当日之事虽是误会,但瑞王初到西北,与西北戍军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当日的事一个若是一个小校尉所做尚且可以当做个人的失责,不管那瑞王是要斥责还是如何都只是针对他一人,但崔嵬这个主帅的身份却不一样,若是那瑞王有心发作,日后两方之间的关系将变得格外复杂。

却没料想他的身份会在今日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戳破,落到严璟眼里,只怕也成了故意欺瞒。崔嵬忍不住抬手抓了抓头发,想来想去,朝着严璟又是深深一揖,干脆直接道:“当日崔嵬也并不是有意欺瞒身份,实在是因为殿下初到西北,崔嵬不想因一人的失误,让殿下对整个戍军都有所误解。崔嵬知道此刻殿下一定着恼至极,心中实在是,实在是愧疚至极。”

他说着话,抬眼朝着严璟身上望去,见他还抓着自己的左臂,忍不住问道:“方才就见殿下一直抓着左臂,可是那一日的伤口还未愈合?”

第九章

从方才崔嵬开口,严璟就处于一个高度戒备的姿态,微眯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他面上看起来颇为淡定,实际上心底却满是莫名其妙,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清楚这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严璟顺着崔嵬关切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立时放开了手,将右臂背在身后。他借着身高的优势在崔嵬面前找回了一点气势,冷冷道:“没愈合如何,愈合了又如何?还是不劳小侯爷记挂了,毕竟侯爷您事务繁杂,还是别在这种小事上费神了。”

话落,严璟一甩衣袖,将左臂也背在身后,转过身沿着原路继续向前走去。

今日这趟宫进的实在是糟心不已,被逼着上门给皇后请安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又冤家路窄地碰见了眼前这位宣平侯,严璟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这人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了——总之不会是真情实感地想要赔礼道歉,毕竟即使回了都城,他这个瑞王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拉拢和巴结的价值。

他方才瞥见那崔嵬微微涨红的脸,多少觉得这习武之人果真都是喜怒无常,谁知道现在话说的好好的,下一刻这人会不会又突然动手,自己打又打不过人家,才不想明知会吃亏还为了颜面与这人硬扛。

所以,眼下对于严璟来说,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跟目的,他只想躲这位宣平侯远一些,最起码在都城的这段时日,都尽可能地不要再遇到了。

至于回了西北,他倒是要仔细想想,怎么好好算算这些旧账。

严璟主意打的不错,谁成想走了没几步,一只手却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严璟猛地转过头,果然就看见了崔嵬那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严璟的眼皮抖了抖,另一只手用力地拍了过去,脸上写满了不耐:“怎么,宣平侯这是舍不得本王吗?”

两只手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直惊得崔嵬向后退了两步,他抬起头,将严璟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清楚自己今日赔罪不成,说不定将这人得罪的更甚,心中颇为懊恼,但还是决定把自己方才要做的事情继续下去。

他站直了身体,手臂抬起朝着严璟深深一礼,之后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双手呈给严璟:“这是我军中常用的伤药,对于皮肉伤最为有效,我拉住殿下,只是为了将此物奉上。”

严璟盯着那个小药瓶,脸色一阵阵地改变,他有预感,自己今日若是不收了这伤药,这位宣平侯定不会轻易地放自己走,这才伸出手,将那药瓶接了过来,在掌心随意把玩了几下,抬眼看向明显松了口气的崔嵬,微挑起一面眉毛:“侯爷,我心中其实有个疑问。”

“嗯?”崔嵬抬头,眼底满是茫然,“殿下且说。”

“咱们皇后娘娘知道她这位平日里单纯乖顺的弟弟到了西北是怎样的铁血肃杀冷面无情甚至嚣张跋扈吗?”

“我……阿姐她……”

“罢了,”严璟突兀地打断了崔嵬的话,露出一丝轻笑,“随意问问而已,其实皇后娘娘知不知道,本王并不关心。”他将那小药瓶高高抛起而后又接住,“现在本王可以走了吗?我母妃可还在宫里等着呢。”

崔嵬向后退了一步,微垂头:“那就不打扰殿下了。”

严璟轻哼了一声,用力地握紧了那药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崔嵬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直看着严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转身回了昭阳宫。

崔峤喜静,平日里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多,哪怕现在怀了身孕,也只有一两个贴身的侍女常伴左右。崔嵬回到殿中的时候,崔峤已经将所有人都打发了下去,正斜倚在软榻上看着书。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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