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将军作对了 第20章

因为燃着炭盆,屋子里萦绕着暖意,被褥虽然不是新的,但看起来也十分的干净。严璟脱去外袍,躺到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而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要跟不和的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严璟却难得地感受到了几分安宁与祥和。久违的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呵欠,而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想必一定是一夜好梦。

第二十四章

严璟这一夜确实睡得格外安稳,以至于突然被吵嚷声惊醒的时候,还有短暂的迷茫,以为自己仍是在梦中,他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见屋舍内简陋的布置,才回想起自己此刻是在什么地方,而后才发现自以为睡梦中的吵嚷其实是有人在用力地敲自己的房门,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下一刻,房门已经被大力踹开,原本应该在休息的侍卫大步冲了进来,一把上前抓住严璟手臂:“殿下,快跟属下离开!”

这几个侍卫跟在严璟身边的时日已经不短,严璟却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慌张的表情在他们脸上出现,只来得及抓过床榻边的外袍,刚趿拉上鞋子就被不由分说地从房里拉了出去。

被凉风吹在身上的时候,严璟才发现外面的一切完全便了模样,睡前的安宁祥和温馨统统消失不见,哭闹声,叫嚷声从四下里传来,惊恐的村民们从村子里跑过,连带着家禽家畜们都一面叫着一面朝四处逃散。

严璟被一路拉着跑到了院门前才发现天色其实仍是暗的,他以为的天光其实是不远处的火光,正从前一日他们驻足过的村口慢慢地朝着村子里扩散。

严璟朝着那火看了一眼,睡意终于完全消散,也重新找回了思绪,这才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走水了吗?那你们为何还不去救火?”

“殿下,并不是走水那么简单,是我们运气不好,竟然赶上了北凉人掠边。”那侍卫说着话,也跟着严璟朝着村口望去,“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村口,只怕再有一会就追过来了。”

“北凉人?”严璟的脸色在火光的掩映下有些难看,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北凉人掠边为何要跑到这么远?”

“殿下有所不知,云州以西的所有区域皆由西北戍军镇守,北凉人很难从他们手里占到什么便宜。但出了云州范围之外的地方,就不再受西北戍军管辖,碍于一些原因他们的手也不好伸到那么长了。北凉人也深知这一点,有时也会绕远过来侵扰这边的村落,那今日确实是跑的远了些,更没想到居然被我们撞了个正着。”那侍卫在仓促之间解释道,面色依旧十分凝重,“情况危急,殿下您身份特殊,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吧。”

严璟在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院落:“那村长呢?还有他家里的其他人,此刻都在哪里?”

“宣平侯的人比较警醒,这伙北凉人虽然来的突然,但还是在方一进村时便被发现了踪迹,他们将人拦在了村口,还派人通知村民尽快撤离,村长一家也已经离开了,您且放心。”那侍卫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这村子虽然不大,老弱病残不少,又从未遭过这样的事情,很多都慌了手脚。属下看见那宣平侯的人手不太够用,便自作主张地安排我们的人前去帮忙了,此刻只剩下属下一人,还望殿下恕罪。”

严璟轻轻摇头,抬眼向四周望去,慌乱的村民陆陆续续地从他身边经过,有老有少,互相拉扯互相搀扶,每个人面上都满是惊恐与慌乱,还有的依依不舍地回望自己的屋舍与村落。

他们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虽算不上富庶却安静祥和,还有严璟在心中暗暗羡慕的自由自在,却没想到会在一夕之间遭受如此劫难。

其实别说是他们,严璟又哪里能料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还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踉踉跄跄经过他身边的村民,举目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问道:“宣平侯现在人在哪?”

“宣平侯见村里有我们的人照看,便带着他的人去了村口,大概是想要拦住那些北凉人,给村民们拖延离开的时间。”那侍卫说了半天,还不见严璟有离开的意思,颇有些急迫,“只是北凉那只小队至少有二十多人,那宣平侯只带了六七人随行,不知他们能撑多久,殿下,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六七人?”

严璟低声重复,他回过身看向身后,随处可见奔逃的村民,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求生本能地驱使下用尽全力地朝着村子另一个方向逃去,可若是北凉人真的冲了进来,与他们正面遭遇,眼前的这些人又有几个能够幸存下来。

见严璟还在犹豫,那侍卫再次抓住了严璟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他跟着村民一起朝村外跑去。严璟一时不备,脚步踉跄了几下,还没等站稳,就被一个矮小的身影撞到身上,严璟在侍卫的搀扶下才勉强没有摔倒,而撞到他的那个小个子整个人摔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严璟上前一步将人拉起,才认出这小个子正是村长的孙子虎子,虎子看也不看严璟,甩开他的手就继续往前冲,严璟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低斥道:“不要命了你?”

虎子挣扎着想要挣脱严璟,却徒劳无功,干脆一撇嘴嚎啕大哭起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爷爷!放开我!”

严璟跟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见虎子还是哭闹不止,干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你去哪找爷爷,他不是应该跟你们在一起吗?你爹娘呢?”

“爷爷是村长,要等所有人走了才能走,所以去了村口李爷爷家,”虎子抽噎道,“可是李爷爷家着了火……爹娘,我跟爹娘跑散了,我要去找爷爷。”

严璟忍不住扭过头朝着村口方向望去,今夜没刮什么风,因此火势扩散地并不快。但从这个角度看起来,那位李爷爷家应该也烧的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北凉人此刻就在村口,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场面,崔嵬那几个人又是否能够撑得住都不得而知。

严璟在转瞬间做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他直起身,将虎子塞到侍卫怀里:“你把他送到他爹妈那儿去,我去村口看看。”

“殿下,”侍卫抱着虎子颇有些措手不及,“还是您……”

“不必,”严璟打断他的话,“哭的太吵了,我怕我半路忍不住把他丢掉。”严璟抬眼朝着侍卫身后看去,他不得不说这几个手下实在是胆大心细,逃难的时候也没忘了把自己的剑一起带上。严璟微微眯了眯眼,突然伸出手去,直接将那剑拔了出来,剑刃在夜色中绽放着寒光,“我只去看看,找不到人便去与你们汇合。”

那侍卫还待争辩,严璟突然轻笑一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也觉得本王是个废物,只不过是平白去送死而已?”

“属下并无此意!”

“没有就快走。”严璟话落,再不给他争执的机会,手腕一转,将剑横在胸前,朝着那火光处而去。

村子里的人已经逃的差不多了,因此越往前走越觉得安静,但很快又有另一种声音传入耳中,严璟凝神屏息,分辨出那是打斗的声音,并且随着他前行的脚步,声音也越来越大。

严璟接连穿过数间屋舍,才总算来到村口那间着了火的屋子跟前。眼前的一切让严璟根本回想不起前一日自己在这里下马车时是什么模样。他放轻了脚步,边走边四处打量,却只看见着了火的屋舍,散落一院子的各种物品,还有几具……尸首。

打斗声就在屋舍的另一面,严璟四周却静的骇人,除了他,再也不见一个人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最后缓缓地走到那几具尸首跟前。

鲜血从尸首上蔓延到严璟脚下,严璟向前走了一步,那血迹就沾染到鞋子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是缓缓地伸出手,一具一具地将尸首翻开,露出正脸。

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严璟有一刹那的轻松,但其后,却觉得心头更加的沉重。眼前的尸首里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身上大都胡乱地穿着里衣,大概是这间着了火的屋子的主人,北凉人摸进村子的时候首当其冲,慌乱之中想要逃生,想要呼救,最终却还是惨死于北凉人手下。

严璟将自己方才胡乱套在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弯下腰轻轻地盖在那小孩身上,盖住了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还有没有合上的双眼里的惊恐。他双手交握在胸前,怔怔地看着这几具尸首,最终轻轻地闭上双眼。

他原本以为,厮杀与血腥都应该发生在战场之上,却没想到会有人如此残忍地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面对穷凶极恶的匪徒,这些百姓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引颈待戮。

屋舍的打斗还在持续,严璟能够清楚地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马匹的嘶鸣声,还有人死之前的惨叫声。

他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长剑,转过身,朝着火光后面走去。

第二十五章

严璟只在那些话本与传说中见过这样的场景——身后是漫天的火光,映红了半面天空,每向前走一步都会踩到的黏湿鲜血,一不小心还会踩到一具没有任何知觉的尸首。小说

纵使之前心底对这里的情况已经有了预料,却只有亲眼瞧见的时候才会知道这场面是如何的惨烈。

严璟用剑尖拨过一具离自己最近的尸体,从身上的衣着认出这应该是北凉人中的一个,又朝附近的几具看了看,确认都是北凉人,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虽然崔嵬他们在人数上要远逊于北凉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在战力上,却十分的惊人。

严璟攥紧了手里的长剑,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数丈以外的战局。

北凉人虽然人多,但面对武艺高强的对手,还有不断增多的同伴的尸骸,难免心生怯意,已经不再执意朝着村中而去,有了且战且退的迹象,离村口也逐渐远了些,这才连凭空出现了严璟这么大一个活人在附近,都没人能够察觉。

严璟悄无声息地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认出了人群之中的崔嵬,大概也是从睡梦中被惊醒,那少年甚至连一件外袍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现在已经被血污浸染地看不出本来模样。

可是少年的气势却完全没有因衣着而被掩盖,就在这刹那间,他手腕横转,反手将长剑插进了身后一人的胸膛,那人哀嚎着挣扎不止,他却毫不在意,回手收剑,向前疾驰几步,借着余势凭空跃起,竟是将几步之外一个意图离开的北凉人从马上飞踢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剑刃划破那人的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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