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意外来客让他们都乱了套。”晏维清不客气地评价,“还没动手就自乱阵脚,那可是兵家大忌。”
赤霄同样没客气。“对一群乌合之众,也不能有太高指望。”
晏维清勾了勾嘴角,像是被指望这种说法逗乐了。“有道理。”
“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那些人今天怎么更靠后了?”赤霄问。
他们此时正好走到一块突出的巨岩上,可以借着地势往下看。普通人的眼力大概只能捕捉到山道上模糊的人头;但对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就算隔了一二十丈,也可以连表情动作都无一错漏。
晏维清就这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似乎在打暗号?”
这提醒了赤霄。他再分辨了两眼,正好注意到为首的黑衣人把右手放下、而其他黑衣人微不可察但整齐划一地点头。“怪不得从没听到他们说话!”用手势代替嘴,想必不是怕泄露消息就是怕人认出吧?
“他们手势很短,那就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命令。”晏维清道,“若是复杂,还是需要开口……”说到这里时,他转过头去,毫无意外地在赤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了然——
所以那些黑衣人夜里一定要自己找更远的地方休息!
“这真是越来越奇怪……”赤霄收回往下的目光,继续向前,免得因停留太久而让他人起疑。若是不想被发现,那些人大可悄悄跟着。要在道上走,又不露脸,到底图什么?
而晏维清的视线从一票黑衣人上扫至依旧走在末尾的五毒教后才收回,随后跟上赤霄的脚步。
虽然白山教堂众极多,但想也知道,人再多也不可能在高原山脉这么大一块地界上处处设防。所以接下来的三日,除去不可避免的紧张忧虑,上山众人全都安然无恙。另外,虽然第一天就下雨,但好歹后头停了,变成阴天;山风依旧呼呼作响,让人彻骨生寒,也只得忍了。
“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也就只有魔教把总坛建在这里!”
“就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冷得要命!”
“要不是……”
这些话从众人嘴里说出来,有一大半是对白山教的嘲讽,剩下被掩盖的一小半则是程度不一的后悔。他们决定攻打白山,自然都有心理准备;现在,都费了这么多力气,就算后悔,再来打退堂鼓也已经太晚——
有没有好处是其次,面子绝不能丢!
这种人心浮动,赤霄预料到了,不由心中冷笑。现在就冒出苗头,到后面还不知怎么样;秦阆苑以逸待劳,赢得不要太容易!但当然,有黑衣人这样的变数,最后如何还不能下定论。
再一次暮色四合时,众人已经行进到一块难得稍微开阔的平地上。虽然乱石依旧到处散布,但周边林木已渐稀疏,也不怕有人埋伏。
“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丁子何率先停步,转头望向其他三派带头的人。“明天就能到金沙江畔,咱们已经走了一半!”
这话说得没错。西南高原,山脉横亘,有三条大江奔腾其中,就是怒江、澜沧、金沙。它们靠得最近的时候,并在一起却不交汇,堪称鬼斧神工的造化奇观。白山便位于澜沧与金沙之间。据传,天气晴好的时候,从白山顶可远望至三江并流。山河壮阔,脚下尽揽;在这方面,白山教选总坛的眼光简直好到不能再好。
所以,丁子何的鼓舞士气还是起了点作用。想到越过金沙江后就剩爬上白山,众人顿时觉得有了指望。那种紧张忧虑的气氛被冲淡了些,也有人有心情开玩笑了,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不过这些都和赤霄没关系。他刚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就注意到晏维清又消失无踪,不由十分无奈。这些天,晏维清日日换着花样做野味,都是又快又好,引得一干人等各种羡慕嫉妒恨。而他呢,简直不得不吐槽——
入戏太深!
也不怪赤霄这样想。因为,想留住美貌的哑妻而使出浑身解数的爱妻狂魔赵独眼这样的人设,现在已经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原来晏维清往左眼上蒙块黑布你们就不认识他了吗?别人也就算了,丁子何沈不范之类竟然也没认出剑神,这种差到极致的眼力见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武林正道?还是练剑的武林正道?
赤霄痛心疾首地想,选择性忽略晏维清对外营造的一直是白衣飘飘、正义温和的大侠形象。显而易见的是,赵独眼这名字听着就猥琐,任谁也想不到晏维清身上啊!
就在赤霄等晏维清回来的当儿,有人娉娉婷婷地靠近了他。赤霄连眼皮都没动,就从身形上辨认出了紫兰秀。另外,因着化名在江湖上毫无名气的缘故,除了紫兰秀也没谁总特别注意他们了。
“赵夫人,小女子可以坐在这里吗?”紫兰秀问,相当客气,对一教之主来说更是如此。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闹出大动静,赤霄只得点头同意。五毒教今日追了上来;现在落在队伍最后的变成了那群蒙面黑衣人。不过,五毒加快速度的原因应该不会是紫兰秀又想把他拉进五毒教吧?
紫兰秀便给自己挑了个树桩。一举一动之间,银佩叮咚,甚是悦耳。“赵夫人,这一路,最轻松自如的便是你了吧?”
赤霄小幅度偏头。走一样的路,有什么最轻松之说?
紫兰秀善解人意,一下子就猜中了赤霄的意思,不由捂嘴轻笑。“这路当然是一样的。可放眼望去,这大几百号人里,也就只有一个赵大侠。”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费解,但赤霄明白紫兰秀指什么。敢情紫兰秀也觉得,有这样一个二十四孝夫君真是太好了?
什么?问哪里来的“也”觉得?
赤霄没有动作,只是极快地往峨眉方向飞了一眼。
“赵夫人,”紫兰秀忽而道,“小女子有几句冒昧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坐到这里了,还问我?
赤霄木着脸点头。因为他认为,不管他同意与否,紫兰秀都会说。既然如此,就不要把气氛弄得太尴尬——
毒药的苦头他可是吃多了,干什么还要再惹一个精通毒物的五毒?
紫兰秀微微一笑。她素来装天真烂漫,但这一笑却显出了十成的沉稳笃定。“敢问赵夫人,”她倾身,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压低声音,“虽说你有口疾,然而还是赵大侠听你的主意,是或不是?”
赤霄想了想一路上的情形——他怎么拒绝晏维清都要跟上来——便默默摇头。有理有据他都不见得能说服晏维清,还让晏维清全听他的?笑话!
但落在紫兰秀眼里,她就认为这是一种谦虚。确切地说,不是谦虚,而是在外人前给夫君留面子,简直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夫人会做的事。“那上这白山来,想必你定然首肯了的?”
这回赤霄点头。他是白山教主,他不上白山谁上?
紫兰秀更认为自己的猜想正确了。“既如此,赵夫人何不听小女子一言?”
赤霄觉出了点味道。莫非紫兰秀想让他俩下山?
事实确实如此。因为紫兰秀接下去说的是:“白山不是个好掺和的地方。若两位提上美酒,随意到哪里走一遭,岂不是都比这里更好?”
赤霄不得不同意,这设想确实不错,前提条件是那美酒不是五毒教的三花五宝酒。但同意归同意,问题也马上来了——为什么紫兰秀劝他们下山?
紫兰秀显然也准备好了回答这个问题。“有赵大侠这样的夫君,赵夫人可要珍惜。为外物误了终身,到时候可要悔之莫及。”
……这一副过来人的调子是怎么回事?难道紫兰秀悔之莫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