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魔教为何会到百丈峡?方向不对啊!若从白山走,他们不该先到老木湾么?”
除去最令人关注的谁胜谁败,还有诸如观战人员及目的之类,别说两个时辰,叽叽呱呱两百个时辰怕是也没问题。而不管结果如何,今日之事都必然成为武林多年谈资。
离预定的时辰越近,山顶的人越多。而敢在众目睽睽中上山,那些后到的必然都不担心自己轻功跌份,事实也是如此——
差一刻到午时的点,包括少林方丈下花大师、武当掌门元一道长在内的武林耄耋已然悉数到场。瞧那在几乎直上直下的山壁上翻转腾挪的利落样儿,简直不能相信他们是六七十岁的人。
然而这两位竟是面沉如水,丝毫不见正道武林即将扳回魔教一城的喜色。旁人悄悄地觑着,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近午时,那些浓重的白雾依旧徘徊在深渊之上,满天云翳也流连不去。心急如焚的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上看下,然后终于看到了人——
一身猎猎红衣出现在通往南天一柱的陡峭山崖上。崖上只有一条路,越到后面越窄,最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一脚宽。在苍褐石面、幽幽绿树和白茫雾气之间,红色实在打眼,一举一动都显得更清楚。那人信步而去,却如履平地。
“竟是那魔头先到了!”
“他这是单刀赴会么?”
有细微的议论声响起,但现在没人真的关心这个。几百双眼睛灼灼地注视那红衣,直到对方停在石柱之下,微微仰望。没等他们说话的功夫,那人突然腾空而起,一支箭似的笔直向上,毫不停歇地到了柱顶。
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就上了五六十丈,那石柱壁面还是朝外斜的……围观人群顿时目瞪口呆。怪不得在人群中的沈不范轻易被取了性命——
原来那时赤霄还没尽全力!沈不范死得实在不冤!
下花大师神情更肃穆了些。“内息极尽绵长。”他没转头,话却是问元一道长的:“你觉得如何?”
这种事,不用会武功,只要长眼睛就知道如何。
“贫道怕是评判不了,”元一道长的回答更直接,山羊胡都不捋了,“反正贫道那般年纪时是做不到的。”
这种事,其实也是明摆着的。要不然,大家也不会一谈起高手对决就只想到两个人、也最期待那两个人了。
“实不相瞒,老衲那时也做不到。”下花大师低声道,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已经立在一株伯乐树顶端的红衣人——南天一柱顶上正好有几株稍高的伯乐树——他忽而重重一叹:“……可惜。”
仿佛为了验证下花大师的这个结论,一袭白衣正好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剑神白衣广袖,正屏风凌空而来。从方向判断,他无疑早已等在旁侧山峰顶上。只是那山头实在远,视野不佳,没人选它,也就没被人发现。
看着他同样毫不停滞地落到另一株伯乐树顶上,众人再次震惊了。一口气能在空中徐徐漫步上百余丈,这轻功……已然无人能及了罢?
其他人在想什么,赤霄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他只平静地望着三丈开外的人,语气和眉目一样淡漠:“你很准时。”
虽然赤霄依旧戴着他标志性的红铜面具,但晏维清就是知道,那人此时定然没有表情。“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面具。”他轻声回答,虽然完全对不上。
风声把这些话带到围观众人耳里,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陷入了迷雾之中。作为一个决战的开头,这两句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74章
根本不需要面具?是说他的脸已经如同面具般不露声色了么?
赤霄觉得他该对此一笑而过,但实际上,他一点也笑不出。“本座该多谢你夸奖?”
这话语意平淡,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围观诸人更加云里雾里,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挑起话题的晏维清却没接这话茬。他垂下眼,很快又抬起,面色沉稳。“此地方圆不过四五丈。”
赤霄隐藏在红铜面具后的眉梢微微一掀。随便就能看出来的事,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是又如何?”
围观人群中起了一阵细小的骚动,因为有几个开始怀疑晏维清要说出界就算输这样的话。毕竟这次比试的起因很莫名,点到即止虽然扫兴,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然而,几个通晓内情的人面色更难看了一些。
“不如何,”晏维清忽而微微一笑,“只是,若有意外……”
后面停顿很久,赤霄便自然而然地接过去:“没有意外。”他十分笃定,一瞬不瞬地凝视晏维清双眼。“生死胜败,自有天命。”
这无疑在说胜者生败者死,人群中霎时一片哗然。等回过神,他们又有些理应如此的感觉,同时变得更加激动——
剑神本不该说意外这种词,但他说了;剑魔本不该回应这种疑问,但他答了。很明显,点到即止,不如不比;反过来就是说,全力以赴,不死不休!另外,既然都是天命,那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是正道中人还是魔教堂众,都不能借机滋事,连报仇都不行!
晏维清自然一点也不惊讶。并且,他十分清楚,赤霄肯定会这么说。
能步步为营、冷静清晰地规划好自己的死亡和身后事,这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可赤霄能做到不说,还有本事待它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好似一切都理所应当——
可世上从来就没什么理所应当的事,包括正邪不两立!
内息一瞬间汹涌到几乎沸腾,但晏维清一点都没显露出来。等它重新平复下去,他才继续开口:“我五岁练剑,如今已有二十余年。”
赤霄不在意地一哂。“若要比这个,那是本座输了。”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震惊至极。真的假的?晏维清这样的已经是天才,赤霄比晏维清用时还短却能与之比肩……这要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
晏维清静默了一小会儿。他当然知道赤霄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剑的,因为赤霄弃刀从剑的原因大概正是他。从前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但近年回想起来,竟有上天注定一般的宿命感。
……宿命?呵!
不过他这次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从内息到语气都是。“从剑沾血开始,”他沉声道,“它就是杀人的凶器。”
“剑从造出来开始,就是杀人的凶器。”赤霄轻柔地纠正他。“不管是你、本座、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区别。”
……剑是凶器,出鞘见血是自然;可你见了我的心头血还能收剑,又怎么说?
晏维清喉头不住翻滚着这句无法当众述之于口的话。确实,这并不需要问,他已经知晓答案。他甚至还知道,赤霄为何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做出来、反过来又理所当然地否认自己。但他知道,并不代表他就这么全盘接受。
想到这里,他面上反而又是一笑。“那是极好。”
“确实极好。”赤霄颔首。他不愿多想也觉得没必要多想,因为在他心里,今日之事早已尘埃落定。若要说还剩下什么,那大概是对尽兴发挥的期待、对最终一战的渴求……
他眼里微微放出了光,从未离开剑柄的手也小幅度收紧了。
晏维清对赤霄的姿态变化再熟悉不过,更别提他们俩此时距离不远。对方斐然的战意轻易激起了他的,让他全身都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