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看我应如是 第24章

  “你是谁?”檀章突然问道。

  鸣寰挑了下眉,意有所指道:“小郎君该知道我是谁。”

  嵇清柏皱着眉,不太明白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

  但刚才拖的那么点时间已经够了。

  最先发现蹊跷的仍是金焰炽凤,圣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向嵇清柏,怒道:“你不要命了?!”

  嵇清柏的面色苍白,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他双目赤红,身形外貌渐渐起了变化,竟再维持不住原本的和尚模样,周围草寇陆陆续续像失了魂一般睡去,檀章坐在轮椅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鸣寰咬了一口舌尖,才逼着自己维持清醒,惨笑道:“你竟然不惜折损寿数引人入梦,我要是睡不过去,你岂不是白费力气?!”

  嵇清柏哪分得出神来与他争执,一心一意催动着法力,眼看着就连站都站不稳了,突然有人从身后托住了他的腰。

  嵇清柏惊骇回头,只见陆长生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嵇清柏:“……”

  陆长生极其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头顶,大喊道:“方丈你怎么长出头发来了?!”

  朝夕交替,夜长梦多,嵇清柏敢在这时候冒险施法,也是仗着天时的便利,再加鸣寰之前被他在梦境中伤了元魂,圣妖虽然法力高强,但毕竟这么短时间也没能完全恢复,他才敢在这时殊死一搏。

  鸣寰暂时强撑着没能睡去,但谁也没想到陆长生却是最后清醒着的。

  他看了看这个,望了望那个,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很。

  “得先解开这绳子。”陆长生想的似乎挺明白,他隐隐意识到和尚和这独眼男人该不是普通人,那解开捆着嵇清柏手腕的方法也一定不一般,陆长生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鸣寰的腰上。

  嵇清柏没发现,金焰炽凤可瞧得清清楚楚,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凡人走到他身边,朝着他腰上的刀柄伸出手去。

  “咔嚓”一声,鸑鸾出鞘了。

  嵇清柏:“……”

  鸣寰:“……”

  陆长生举着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提了一下,发现刀有点重,只能拖着朝嵇清柏移过去。

  鸑鸾刀刃上浮着一层薄薄的业火,碰着嵇清柏的手腕便徐徐烧了起来,捆绳遇火即断,嵇清柏却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陆长生。

  “起来啊。”陆太医催促着。

  嵇清柏下意识问:“你没事?”

  陆长生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说完,又抱怨了一句,“这刀真沉啊!”

  嵇清柏面色复杂,张了几次嘴,也不知该问什么。

  陆长生自觉聪明,也不好奇为什么别人都睡了,就他醒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嵇清柏扶起来,鸣寰还躺在地上,目光像见鬼了似的盯住他。

  “要砍死他吗?”陆长生似乎还挺懂斩草除根的道理,提着刀问道。

  嵇清柏冷冷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凡人用这刀砍不死他。”

  陆长生:“那你砍呢?”

  嵇清柏苦笑了下:“我现在的修为也不行。”

  鸑鸾是金焰炽凤的妖魂所铸,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碰的,嵇清柏上一世知道自己能用这把刀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上辈子他的修为还有可能使得动鸑鸾弑主,现下肯定是不行了。

  当然,也不能这么便宜就放过了这只圣妖。

  嵇清柏恢复了些力气后,提着刀行至鸣寰身旁,他抬高手腕,将刀举过头顶,再一下狠狠插入了对方的肩胛骨,将人牢牢钉在地上。

  金焰炽凤一声不吭,独眼像带刺的钩子,划过了嵇清柏和陆长生两人。

  嵇清柏喘着气,只觉神海中一片枯竭,他抖着手走到檀章身边,似乎想摸一摸对方的脸,却在差点碰到时又停了下来。

  他的手并不干净。

  嵇清柏深吸了一口气,陆长生有些复杂的看着他,扶着檀章的轮椅。

  “走吧。”嵇清柏不再看身后的鸣寰,要是再拖下去,天亮他们就走不了了。

  陆长生推着檀章向前。

  鸣寰突然嘶声道:“他是谁?”

  嵇清柏脚步顿了顿,他跟着看了一眼陆长生,后者并没有任何反应。

  “快走吧!”陆长生死命催着,“别理那个神经病了!”

  嵇清柏:“……”

  马车就在不远处,幸好周围也没人看着,陆长生先把自家小郎君连人带椅子的抬上去,又扶着嵇清柏,他区区一介郎中,虽没弱到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力大无穷,这么一顿折腾下来,简直累的像条狗。

  结果还是得他来赶车。

  黎明前赶路,人急马慌,陆长生看到有火光时吓得差点掉头就跑,直到见到熟悉的方氏锦旗,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大声呼和着求救。

  檀章却至今未醒。

  陆长生还在想着怎么跟方池解释嵇清柏的样子,就见一个羸弱的和尚颤颤巍巍地从马车上下来,推着小郎君的轮椅。

  陆长生:“……”

  他觉得自己今天就跟做梦似的,搞了半天遇到的都不是人啊?!

第46章 卅三

  嵇清柏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次能从鸣寰手里逃出来纯粹是他运气好,说到底也是圣妖轻敌,自身元魂还没修复就敢来找他们的麻烦,大概也是没想到嵇清柏会拼着折损寿数的风险强行施展梦魇之法,着了这一次道后,金焰炽凤决计是不会再吃第二次亏的。

  唯一的意外,是陆长生这么个人。

  嵇清柏如今回头细想,陆长生的确命数蹊跷,照理说上一世檀章是天命,在他身边有些关系的人,或多或少都该被佛尊所影响,但陆长生是唯一一个经历过他与檀章的情缘纠葛,却最终又能置身事外,活得最久的人。

  当时鸣寰闯入殿内,除了他和檀章外,几乎没人能活下来,他们三人缠斗时,陆长生又在哪儿?

  嵇清柏只觉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因为上一世最后太过惨烈,他居然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太医,他记得自己魂魄离体,檀章抱着嵇玉的尸首,血色浸着喜袍,深浅斑驳。

  他最后的那一眼,看到的,的确是苦着脸的陆长生。

  想到此处,嵇清柏心下一惊,他突然睁开眼,霍地回头,陆长生恰好端着药碗进来,许是和尚的眼神太过骇人,陆太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方丈?”

  嵇清柏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温和了些,说道:“长生兄,你过来下。”

  陆长生自从知道他不是人后,明显尊敬了很多,也不敢随便和尚和尚的叫了,乖乖走了过来。

  嵇清柏安抚性地笑了笑,低头看向对方的掌心。

  纹路清晰,生命线那条出奇的长,但怎么看,都是个凡人。

  嵇清柏沉默了。

  陆长生小心翼翼地问他:“方丈是要给我算命吗?”

  嵇清柏看了他一眼,有些复杂的斟酌道:“长生兄命很好,我算不算都没关系。”

  陆长生吁了口气,也跟着笑了,有些得意洋洋地道:“我也觉得自己命不错。”

  他端来的药是专门给嵇清柏准备的,虽然已经清楚对方并不是普通人,但陆长生本着医者仁心,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煎好了给嵇清柏端来。

  嵇清柏也没多话,吨吨吨喝了。

  檀章一直没醒,嵇清柏便有些担心,他们再过一会儿就能到两江,方氏的属地,梦魇的法术早该过了时候,檀章的元魂毕竟是无量真佛,法印无极,又怎会被区区梦魇所困。

  嵇清柏如今维持凡人模样都有些困难,幸好也不用他见人,陆长生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所以只要不与其他方氏的人见面,他都干脆恢复了原貌。

  在两江,百姓不知当今天子姓甚名谁,可见方氏在此间的地位,嵇清柏以方氏家主请来的大师名义入住主宅,倒也无人敢置喙。

  “小郎君虽年轻,但手腕了得的很。”陆长生每日来给檀章请脉,与嵇清柏聊到。

  檀章已经睡了三天,嵇清柏每日愁容不散,聊天性质都减了不少。

  陆长生其实对嵇清柏有些好奇,恢复了真身的上神样貌虽然没变,但实在是年轻了不少,如若说和尚的嵇清柏感觉还有那么些人气,变了样后便是真正的天上谪仙,凡人看着都有些心怯。

  嵇清柏心里还惦记着长情毒,总觉得檀章醒不过来这毒可怎么解,陆长生倒是淡定了,觉得有他这个仙人在,又能出什么意外。

  嵇清柏苦笑着也解释不清楚,陆长生一介凡人,不懂历劫修为,肉体凡胎的道理。他如今只能日夜守着檀章,以免佛尊肉身再出什么意外,此世檀章要是渡劫失败,他这拼着命的折损自己岂不是都得白费了去。

  幸好老天不算太没良心,檀章在第三日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嵇清柏与佛尊神魂相连,檀章一醒,嵇清柏便知道了。

  檀章睁着眼,看到嵇清柏的外貌似乎并不半点意外,只低低叹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嵇清柏心下震恸,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面色复杂,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

  檀章看着他的目光甚是痴迷,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原来是真的。”小郎君说,“不是做梦。”

  嵇清柏无奈道:“要是这一世等不到我怎么办?”

  檀章笑起来:“总会等到的,一辈子不够,两辈子,两辈子不够,三辈子,你总会不舍得,不来看我。”

  嵇清柏心想他的确不舍得,但终有一日无量会历劫结束,等万佛归境,檀章又会不会舍得忘了他?

  他甚至有些怨恨檀章为何不喝那碗孟婆汤,如今记着又有什么用?佛尊现世渡的苦,反而成了嵇清柏的甜,但这蜜糖内如砒霜,终究会成为蚀骨之毒,将来若回归佛境,只会余他嵇清柏一人在这心魔炼狱里永不超生。

  甚至可能,他都活不到佛尊归境那一日,就已神魂俱灭,不存六界。

  嵇清柏张了张嘴,他问不出檀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上辈子在魂眼里见了太多太久,凡人寿数原本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蝼蚁光阴,可正因为如此,檀章仍把这短短两辈子的情谊都给了他一人。

  也许神仙不觉,但对人间来说,却是无比漫长。

  嵇清柏惶惶然看着檀章的脸,他本该是逍遥神仙,有千万年的无忧岁月,断不用尝这些爱恨离别,他被檀章拖入这无量劫数,竟一时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

  檀章脸色似渐渐起了变化,他皱着眉,两颊坨红,鼻尖覆了层薄汗,嵇清柏只肖看一眼,便明白佛尊这是长情毒发了。

  解药就在嵇清柏的袖袋中,但他并没有拿出来。

  檀章的眼中已满是情欲,他的身子滚烫,贴着嵇清柏一心只想求得****。

  嵇清柏轻轻笑了笑,他一时心魔似海,低下头,贴着檀章的唇,低声道:“小郎君,贫僧为你解毒,可好?”

  神仙向来把欢好看得很淡,上辈子那一场周公之礼嵇清柏也只当是承了佛尊的情,无量与他不同,在佛境灵台清明,无欲无念,成了凡人倒是不必忌讳这些。

  嵇清柏的心中犹如毒蛇吐信,他这般勾引,不知无情无爱的佛尊归境后,灵台还能否清明如昨,不为所动。

  檀章没喝盂婆汤,当然记得上一世的舟中欢好如何曼妙,他此刻腿脚不便,样样都需嵇清柏主动,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嵇清柏的身子极漂亮,他四肢修长,脱光了在烛火下像涂了层蜜,只可惜胸前有一抹铜钱大的箭伤,很是刺目。

  檀章裸着上身,一时分不清是长情毒发还是心念所求所想,他揉着嵇清柏胸前的伤疤,心知是自己亲手留下的,既觉心疼,可又有几分畸形快意,混杂一起更是激得口干舌燥,欲火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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