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 第3章

不过,很多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愚笨也有愚笨的好处,很多时候因为卫衍的愚笨,他们之间那些放在旁人身上也许会很严重的矛盾,可以很简单地解决。

卫衍行事自有原则,不管他认同不认同卫衍坚持的那些为人处世原则,反正只要他顺着卫衍的这些原则说事,七饶八绕,多绕几下,把卫衍绕糊涂了,很容易就能说到卫衍心服口服。

只要他说服了卫衍,矛盾自然就不存在了,甚至于有时候,卫衍还会乖乖向他认错。

但是,很多时候,人心难免不足,得到了一样就会忍不住要求更多,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奢望,如果卫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愚笨的时候愚笨,那该有多好。

当然,他的心里很清楚,这世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太过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偶尔做做这样的白日美梦,也是生活中的乐趣之一,所以他也不会剥夺自己做这个美梦的权力。

景骊的脑袋里面转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面上的神情却非常严肃,所以无人能够猜到他此时的心思。

一直等到卫衍骑的骏马,与他座下的马匹齐头并进以后,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卫衍手中接过了刚送来的密报。

他挑开密报上的火漆,拆开来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忍不住笑出了声,随手就将阅后的密报放到了卫衍的手里。

“喏,自己拿去看看。叫你不要担心,你就是不肯听,整天瞎担心,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卫衍就着打开的密报,迅速扫了一眼,脸上同样有了喜色,他那颗多日来始终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安稳地放回了肚中。

奉城方面传来的密报上表明,城内粮食即将告罄,南夷朝廷中主降派的呼声,已经占据了上风,开城投降就在不日间。

先前,皇帝的直捣奉城计划,在大帐议事时被众将领坚决抵制了。

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么君在外,就更加无人可以节制了。

皇帝御驾亲征,景军的最高统帅就是皇帝,战前议事时,众将还能畅所欲言,到了临战时,若有不从军令者,皇帝恐怕就要借他们项上人头一用了。

杀人立威这种事,不少领兵的将领都干过,这个道理他们都懂,自然不愿意自己成为皇帝立威用的靶子。

众将领迫于军令如山,不敢多嘴劝谏皇帝。

当然,依然有人敢于劝谏皇帝,比如永宁侯卫衍,就是那个有胆子劝谏皇帝的人。

不过皇帝和他多年相处下来,早就知道遇事意见不一时,该怎么对付他了。只要皇帝在正经的大道理里面,掺杂进种种歪理,说服卫衍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就算卫衍看到了不合他心意的事,要劝谏皇帝,也就是在被窝里嘀咕他几句,不会当众和皇帝硬顶,给皇帝难堪,让皇帝难做,所以摆平卫衍,对皇帝来说,真不是件难事。

卫衍和他嘀咕时,皇帝通常先装傻,装不过去了,就耍无赖,各种瞎胡闹,闹着闹着,就把事情混过去了。

等到卫衍回过神来,早就事过境迁了。

既然无人能节制皇帝,那么大军的行军路线,依然如皇帝所愿,中间跳过了好几个城池,一路直奔奉城而去。

三月中,南征军初抵奉城,对于南夷国都的最后一战,该采取何种方式,南征军中曾有过不同的声音,主要是破城派和围城派之间的争吵,最后,以卫家为首的围城派占据了上风。

原先,卫衍以避免背水一战的南夷军给景军造成无谓的伤亡,以逼降南夷朝廷便于日后统治这片土地为由,力劝皇帝采纳围城战术,但是在围城后,南夷朝廷摆出一副宁愿饿死,也绝不投降的以身殉国的强硬姿态,又有从其他地方赶来救驾的零碎南夷军,数度骚扰景军的补给路线,给景军造成一定的麻烦,到了这种时候,卫衍不由得要去担忧,他一开始坚持的东西是否正确。

若当时采用破城派的意见,或许会是一场艰巨的大战,或许景军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是应该很快就能破城占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围城数月,依然成胶着状态。

虽然,经过这几个月的反复清扫,景军身后的补给路线,已经全线控制住了,虽然南夷的零碎部队已经不成气候,再也无法撼动景军即将到手的胜利,但是若整个南夷朝廷南夷皇室,真的在景军围城之下以身殉国,这般决绝的惨剧,必然会加剧南夷百姓的仇恨心理,日后恐怕要用更多的血来清洗,才能让这片土地安定下来。

随着围城时间的增加,卫衍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不过皇帝在最终选择了这个建议后,倒没有三心二意,顾虑来顾虑去,而是坚定不移地执行了下去。

皇帝下令早在围城之前就已渗入奉城的景朝密探,除了打探消息之外,还要不遗余力地收买离间南夷朝廷,并且在卫衍和自己较劲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

当然,皇帝的那些安慰,通常会变成胡闹,以至于效果寥寥,实在没法抹去卫衍心中的那些不安。

此时,这封密报的到来,让卫衍心头的那些担忧,终于消失不见了。只要南夷朝廷肯降,只要南夷皇室肯屈膝,无数可能会有的反抗,就失去了他们最正当的那个理由。

至于百姓,百姓或许会是战争的主力,但是只要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君王可以一视同仁,善待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百姓就不会成为反抗的源头,而那些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会过去。

卫衍将密报折起来,收好,侧过头,向旁边望过去。

两骑并排而立,他们靠得很近,近到他连皇帝脸上的绒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正午的阳光照在皇帝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些绒毛似乎也在隐隐发光。

卫衍看到此景,愣了片刻,才想起他要说什么。

“恭喜陛下。”

开疆拓土是每位帝王的心愿,但是能够成功的帝王却寥寥无几,而他誓言效忠的帝王,他决意要追随的男人,成就此等功绩已经指日可待。

景骊听到他的贺喜声,依然注视着眼前的美景,没有回头,只是伸手将卫衍握着缰绳的手掌,纳入了他的掌中。

登高远眺,江山如画,他愿与身边的人,携手共赏这万里山河,无边风光。

不远处骑马伫立的南征军将领们,在永宁侯出声贺喜后,都明白过来,密报上必然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好消息。

“恭喜陛下。”顿时,人人喜笑颜开,贺喜的声音直震云霄。

在这一片喜色中,有一个人脸上的喜意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他的脸色就凝重起来。此人正是南征军的主将,皇帝最倚重的镇南将军,卫衍的长兄,卫泽。

他带领南征军的诸将,骑马伫立在皇帝身后大概三丈远的地方,注视着眼前并驾齐驱的双骑,以及皇帝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执手动作,心中沉甸甸的,哪怕是即将到手的南征胜利,也不能冲淡他心头的那份沉重。

天熙十二年末,皇帝遣散后宫引发的那阵风波,随着他们兄弟几人再次身居高位,随着卫家重新成为朝中最显赫的家族之一,已经慢慢消停了下来。

卫家如今虽然显赫至极,但是,作为卫家的族长,卫泽的心里总是摆脱不了那份沉重感。

卫家如今的显赫,固然有着卫氏子弟自身的努力,但是究根到底,离不开幼弟卫衍在君前得宠这个原委,而卫衍如此得宠,自然与他和皇帝的亲密关系脱不了干系。

卫泽知道当时的风波能够很快平静下来,无数人出手压制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因为皇帝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而他的幼弟却比皇帝年长许多。

色衰而爱弛,古往今来无人可以避免。

虽然众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永宁侯那能让君王倾心的“色”在哪里,对皇帝的品味在心里面暗暗鄙夷了一把,但是很多人心里都存着没必要在皇帝兴头上的时候,和皇帝硬顶的念头,有着退一步以求风平浪静几年的计较,都在等着永宁侯随着年岁增长自然失宠而已。

到时候,无论是对付卫衍还是卫家,不需要其他人出手,因为第一个出手的必是皇帝陛下。

众臣存着这样的心思,卫家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忧。显赫至极之后,就要担心会不会功高震主,而且有谢家在前,朝中再显赫的家族也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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