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亲不会连孩儿几岁都忘了吧?”就算他没说,卫敏文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了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很认真地问他。
被儿子这么一问,卫衍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儿子现在到底是几岁,他在心里默想了几遍,又暗暗掰了掰手指头,还是算不清楚儿子今年到底几岁了。
“父亲离家那年,孩儿十三岁,过了年,孩儿就满十五岁了。”卫敏文面上礼数不缺,心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今天他刚刚确认,他们真的是父子,但是他现在又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吗?如果有,难道有一天,他也会像父亲那样,一本正经地做各种傻事?
卫敏文想到这个极有可能存在的非常可怕的前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好像被儿子鄙视了。
卫衍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决定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一个更关心儿子的好父亲,就问起他不在家时,府里的情况。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不得了,儿子借着他的话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最后还让大管家拿来了账册。
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理家琐事,卫衍最不擅长,在家里的时候,有父母打理,在外开府以后,先有管家后有儿子,从来不用他操心什么。
儿子问他的时候,他其实是一问三不知的,不过为了维持父亲的高大形象,他还是很努力地点头。
他又怕儿子说得口干,还很好心地帮他添了一次茶水。不过他这么关心儿子,没有换来儿子的感激,却被他瞪了一眼。
“父亲请好好听孩儿说话。”
“嗯,我听着呢。”
卫衍点头,继续点头,好不容易等儿子说累了,他终于可以插话,才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敏文这些日子辛苦了。可不可以帮为父一个小小的忙?”
“父亲请吩咐。”
“这个……我不是带回来一些土仪……那个……因为有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卫衍讪讪地开口,他最近要忙着照顾皇帝,真的没时间,只能辛苦儿子了,反正儿子处理这些事比他拿手,做起来又快又好。
所谓能者多劳,就是用在这种时候。
卫敏文闻言气结,这种时候,父亲怎么就不当他是小孩子了呢。
“请父亲放心,孩儿会处理好的。”他磨了磨牙,长吸一口气才回话。
被他父亲这么一打岔,他早就忘了一开始要来说的事了。
他家敏文真的是个孝顺体贴的好儿子。
卫衍顿时喜形于色,再一次确认,他的宝贝儿子是个好孩子。他心情一欢快,又想起了一件事。
很快,永宁侯府的大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侯府的下人们见侯爷今年要亲自来大门口贴春联,没事做的都出来看热闹,正在做事的也会有意无意要往这里瞄上一眼。至于路过的行人,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态,自然也会往这边多看几眼。
卫敏文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口很热闹。不过他能理解众人的心情,有人做傻事的时候,他也有在旁边看热闹的兴趣,前提是做傻事的那个人不要是他的父亲。
世子冷冽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当场有几个定力不够的,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事要做,拔腿就跑了,剩下的几个或者神经太粗,或者为了看热闹宁死不屈,竟然没有在他的视线攻势前败下阵来。
“敏文,你看看贴得正不正?”站在长凳上,正在比划春联位置的卫衍,对下面波涛汹涌的险情毫无所知,很高兴地问儿子。
“父亲,请您下来,让孩儿代劳可好?”逼不退看热闹的众人,卫敏文脑中一转,就想到了如何做,才能釜底抽薪,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热闹。
“好吧。”卫衍回答得有点不情愿,不过儿子有什么要求,他从不会让他失望,因为他这个儿子有要求的时候实在太少。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时候就想到要上来贴着玩了?
算了,做父亲的要让着儿子才是正理,反正他在下面指挥也一样。卫衍转着这样的念头,跳下了长凳,换儿子上去。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见儿子一声不吭,三下五除二,唰唰唰就把已经准备好张贴的春联两边一贴,最后贴上了横批,然后拍着手下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问他:
“父亲还准备贴哪里?孩儿可以继续代劳。”
卫衍在这样巨大的打击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口结舌地望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父亲?”卫敏文看到他受到打击的表情,稍稍有了点负疚感。他听到过有种说法,对待老人,是要像孩子一样哄着的,他刚才的做法好像简单粗暴了一点,不过他的父亲正值壮年,他不需要这么早就把他当孩子一样哄吧,而且还是在这么无聊的事上,他一边纠结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没有,请父亲进去歇着吧,外面风大。”
“好。”卫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让儿子搀扶着进了门。
“侯爷……”世子走后,大管家对于被世子欺负的侯爷,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不过世子的做法,是快速结束这场热闹的最好办法,而且明面上还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侯爷才好。
“我没事。”卫衍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依然在伤心他亲近儿子的计划再一次失败。
景骊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他最喜爱的人,被他最讨厌的人欺负的事,虽然他心里觉得,卫衍因为被儿子抢走了贴春联的活这么无聊的事而伤心,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对手的失误,就是他的机会,所以他很快让人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
第二日,卫衍进宫的时候,就发现皇帝处理政事的案头上,堆满了春联条幅,他的心里涌起了大大的疑问,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想到要摆弄这个。
“朕不知道你喜欢贴春联,还因为被儿子抢了春联贴而伤心,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对朕说一声就好了,你喜欢贴,可以贴个够。”
“陛下您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卫衍不明白他家里发生的事,怎么到了皇帝耳边,就走样到了如此荒谬的地步,他只是因为想借机和儿子亲近的企图失败而郁闷,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变成了他们父子二人是为了争抢贴春联而不快?
“那是为了什么?”景骊是真的不懂。
作为人子,先帝崩时他才四岁,对于先帝,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作为人父,他曾经有过的感情,早就因为那个孩子的逝去,被证明是一个皇帝不该拥有的东西。
作为一名君王,绝不可轻言喜恶。
当日,他若没有流露出他对皇长子的喜爱之情,皇后未必会对皇长子下手。皇帝的隆恩,在这宫廷里面,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所以父子亲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
“就是想让敏文陪着我一起贴。”卫衍不愿再去回忆,他昨日两次亲近讨好儿子全部失败这个悲惨的事实,试图轻描淡写含糊混过去。
“那朕陪你贴如何?”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愿满足父亲,这种儿子养来有何用?
景骊暗地里对卫敏文的不满,又加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