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臣武将的矛盾每个朝代都有,历代的皇帝常常因个人的兴趣,有的重文有的重武,或者因为信重的臣子属于哪边,总会有些偏爱,不可能永远一碗水端平。
而且一般皇帝为了便于控制朝臣,没去恶意挑拨文臣武将的关系,就算很厚道了,根本不会特意去调节朝中文武的矛盾,所以这由来已久的矛盾一旦爆发,这场面顿时火爆起来。
读书人中总会出几个败类,或忘恩或负义或叛国或背主,本来也不算什么,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可能每个读书人都是品德良好的,但是到了武将们嘴里,就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讥笑文臣们圣贤书读得再多,一旦遇事骨头就软了下来。
武将们信奉的是“功名但在马上取,马革裹尸酬壮志”,不过到了文臣们嘴里,他们就是一群粗俗好战残暴的莽夫,为了个人私欲就鼓动皇帝对外用兵,简直都是无耻小人。
如此这般,金殿上很快就被群臣的唾沫淹没了。
景骊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卫衍,事实上也没人给他开口的机会,吵到后来众人上火,忙着攻击对方,早就忘了去征求皇帝的意见。
卫衍只是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再开口,纵使有人总是要把矛头指到他身上,他也没有再开口辩驳。
无论群臣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他已经给了皇帝出兵的最好理由,也让皇帝拥有了一大批支持者,至于到了滁州,流匪犯边这种小问题,相信难不住陈天尧将军。
景骊使劲咳嗽了几下,可惜陷入口舌之战的众人,都没有听见,只有卫衍似乎听到了,往上面抬了抬视线。
“你又何必?”景骊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用眼神问他。
“这是臣应该为陛下做的。”卫衍同样没有出声,只是望着皇帝,无声地笑了笑。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错,因彼此之间太过熟悉,光凭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未出口的那些话语。
望着卫衍那双坚定的眼眸,景骊只能苦笑,再苦笑,很久以后,他才下定了决心。
“够了,诸位都是国之重臣,在金殿上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吵闹,成何体统?”
皇帝的厉声训斥,终于让热血上涌的众人,稍微冷静了一点,重新分列两班站好,不过依然有人犹如好斗的公鸡一般,在队列中恨恨盯着对方,只要有合适的机会,肯定还要掐上一架。
“刚才永宁侯所言极是,滁州兵力孱弱,应对大量流匪,朕心堪忧,兵部拟个章程上来,准备增兵事宜。”
“陛下,滁州那边还没有急报传来,是不是再等等?”依然有人不死心,想要劝皇帝改变主意。
“混账话,救兵如救火,既然朕与尔等都看出了这番忧虑,岂可因未收到急报而拖延行事?若到时候边疆有失,这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朕来负?”
皇帝这话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论,那名臣子小胳膊小腿的,怎敢担负起这么大的责任,当下只能紧紧闭上了嘴巴。
不过那位臣子都能想到这个问题,齐远恒岂会想不到,早在前些日子,卫衍就按齐远恒的建议,给滁州那边去过书信,估计这时候陈天尧将军的急报也该到了。
果然,过了几日,兵部就收到了滁州急报,请求朝廷增兵滁州,理由和卫衍在殿上说的一模一样,也是“恐流匪犯边”这五个字。
至此,增兵一事终成定局,至于到底需要增兵多少,那就是皇帝陛下说了算了。
这就是景烈帝第一次北伐的出兵真相,不过在景史上,留存于世的出兵理由,却只剩下了“流匪犯边”这四个字,对这场金殿上发生的风波,更是一字未提。
这到底是在烈帝的授意下书写的,还是后来宣帝的改动,或者干脆是两帝共同努力的结果,旁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两帝在篡史上,都干得相当顺手是可以肯定的,把这事随便按到他们哪一个头上,都算不上冤枉。
第四十四章 国之储君
出兵的最好借口找到了, 景骊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现在算是师出有名, 那么最大的反对意见, 也就不存在了,朝廷对这场战争的所有准备工作, 迅速开展起来。
皇帝当廷下了增兵滁州的旨意,六部就此忙了个底朝天。
兵部是此次增兵的重中之重, 皇帝命令一下, 他们就开始四下里调兵遣将, 命各路大军向滁州汇聚。
景朝的军队分为边军府军禁军。
边军顾名思义就是镇守边疆抵御外敌的军队, 他们久驻边疆, 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斗,可以说是朝廷第一等的强兵。
府军是驻扎在州府用来维护地方治安的驻军, 若是多年前,他们只能被称为孱弱,不过如今的几大府军, 大部分是南征厮杀中存活下来的老兵, 以及后来补充进来的新兵组成,战力也是挺可观的。
至于禁军, 一般称作皇帝亲军,他们又被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卫衍所掌的近卫营, 负责皇城皇室安全;另一部分是五城戍卫营, 负责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戍卫;还有就是驻扎在京西大营的禁军, 他们是直接归皇帝指挥的军队。
按照皇帝的意思, 各大营边军不可妄动, 就命兵部从各州府抽调一定量府兵先行增援滁州,部分禁军则到时候随皇帝一起北上。
兵部忙,户部不消说也很忙。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得就是银两。增兵诏令一出,各部门都发来公文,伸手向户部讨要银两,直把户部尚书肖越整得头发都白了一大把。
无论是粮草筹措,民夫征用都是户部要干的活,肖越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也是意料之中了。
吏部负责人员调遣,肯定也要折腾一番,工部负责军备军器也逃不过,甚至连礼部都是随时待命着。
要说这事和礼部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想还真的有很大的关系。皇帝增兵的理由是“恐流匪犯边”,那么总有一天会变成“流匪犯边”,礼部要做的就是在“流匪犯边”的时候,向北狄提出义正辞严的国书,打打口水仗,然后,剩下的就是皇帝的事了。
六部里只有刑部能够置身事外,他们的确与这次北伐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他们也很忙。
为什么他们也忙?其他五部都在忙,就他们刑部不忙,外人看着,岂不是刑部的那些官员特别像尸位素餐的模样。除非刑部尚书是傻瓜,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是他不傻,所以刑部的官员们,也很忙很忙。
当然,在皇帝有恃无恐积极备战的时候,朝中还是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不过那些都是小角色,折腾不起多少浪花来。
而那些有权有势的朝臣,虽然他们心里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各有各的想法,但是卫衍这么一出头,大部分武将都站出来表示支持,甚至有一部分文臣也反戈了,他们就算要强出头,在廷议中也不占优势,所以他们就不再去费这个劲了。
此时此刻,他们对皇帝的行为无可奈何,更多的不满就暗暗聚集到了卫衍的身上,不过另一场风波的突然到来,让他们一时没来得及找卫衍的麻烦。
在众人都忙忙碌碌,皇帝也在准备御驾亲征的时候,弘庆年间最应该发生,也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太后在这时候要求皇帝立下储君。
“陛下春秋鼎盛,储君一事的确不用急在一时。不过陛下若要御驾亲征,为朝廷社稷计,哀家还是劝陛下早早立下储君为好。”
这是太后的原话,言下之意就是皇帝不亲征,可以不用急着立太子,如果皇帝要亲征,就必须先立下太子,以免皇帝在外有个不测,影响江山社稷传承安稳。
说实话,皇帝已是不惑之龄,早就应该立下储君了,太后能够忍到这个时候发难,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过这样的话,也只有太后能说,其他人稍微有点这个意思,恐怕就要被皇帝治个不敬之罪。
太后的话自然很有道理,从她的话被朝臣们在劝谏时无数次引用,就可以看得出来。
皇帝第一次亲征时,皇长子已殁,并无其他子嗣,太后监国理所应当;皇帝第二次亲征时,诸皇子年幼,太后监国也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