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二舅子就哀情地看着辛夫人道:“夫人呐!当初老瞎子那个狗儿子把你内侄儿头都打流血了……你说我是个本分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啊!我……我就……”他正准备说我就来找我侄儿了,可这时管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把话都吞进了肚子里:“……我就带着人去了啊!就想讨个说法……”
辛夫人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其实今天有了这么一出,她知道田老爷恕她年轻,是没有怪罪她的意思的。可是联想到前阵子,田夫人又给田老爷买了一个妾,之前那个珠娘被她用手段赶走以后,田夫人似乎发了狠一般,后继之人立即就送进了宅子里。再联想到今天她正和田老爷说话的档口,田夫人却来了,告禀了老瞎子被赶出庄子的事,她就觉得此事不对头。
听了田夫人的话,田老爷当时呼啦一下站起来,酒水都碰翻了,说:“是谁让做的?”
田夫人道:“是辛夫人的家人。”
田老爷立即就回头看了辛夫人一眼,皱眉:“诶呀!你怎么就不知道这个事?!老先生不能走的!”
她确是不知道的,就忙说:“妾愚陋,这里面定有什么误会!”
田老爷闻言摆了摆手,又对田夫人道:“备车,还不赶快去寻?!”
辛夫人想缓一缓,就说:“昨天管家与老爷说的三户佃农,可都等在厅上呢。”
“大事要紧!”田老爷匆匆地就起了身,田夫人忙为田老爷披上披风,搀扶着出去了。
辛夫人当时有些蒙,她看着两人急匆匆出去的背影,田夫人那副透着‘你也有今日’的眼神,让她怀疑这是一个做好的局。再想到自己这些年也渐老了,田老爷也不常睡在她屋里了,她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她要查这件事,彻查。于是才来到了庄子里,如今问了几句话,她倒是放了心,想:“原来真是为了一点小事罢了,并非是有人有意算计我。”
意态已平,辛夫人言语也放缓了:“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你不好了,伤的也是我的脸面,只是今日的事,办得太急,出了这样的情形,你该问问你侄儿该怎么做,若你侄儿不知道,该来问我,断没有自己这么自作主张的道理。”
那管家二舅子听辛夫人不怪罪了,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说此事就是他侄儿撺掇的,只不住地点头:“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辛夫人又对管家道:“我举荐你,是看重你,你莫要辜负了。”
“阿姨您可放好您的一百二十个心。”管家打着千儿笑道。
辛夫人点了点头,这才离开。走的时候她想:我如今能压着田夫人一头,靠的就是辛家,可不能把他们的心给伤了;以后这个场子,迟早是要找回来的。
话说辛夫人走了以后,管家二舅子就对着管家哭丧着脸说:“侄儿啊!你可把我害惨了!”
管家弓着身子送走了辛夫人,直到望着她走远了,这才转过脸来暴躁地喊道:“怎么是我害你?给人打了的是你儿子,我却是被你连累了!你还敢说?”
管家二舅子见侄儿如此理直气壮,也软了下来,立即就顺杆儿着说:“哎呀,可又有谁知道呢?谁知道那瞎老头儿来头这么大?”
见他侄儿还是一副闷闷的样子,管家二舅子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老瞎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管家拿眼睛一瞟,见他二舅服了软,这才缓缓地摸了摸唇上那撇小胡子:“……是个算命的,以后莫要招惹了,老爷看重他!”
管家二舅这才心有戚戚焉地道:“难怪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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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骜从自己拿石子追打人开始,目睹了今日一系列的变故,见父亲古贲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且料事如神,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禁心中又生出一股钦佩之情来。于是就开口问道:“爹如何知道有人会来?”
他爹答道:“我从前为你娘坐月子,求取鸡蛋,并不曾碰壁,如今日接一日,连饭菜都变差了。如此便知,换了人了。”
古骜皱起眉头,思索着他爹的话,还是无法明白为什么据此可知有人会来,又好奇地问道:“换了人又如何呢?”
古贲笑道:“所谓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惧也,贪者易诱也,今也齐聚。”
古骜再问,古贲却却而不言了。古骜只好在心中不断反刍着这几句话,不甚了然,心中迷惑。古贲看在眼里,也不相解。古骜还小,古贲不想这么早就给他讲些机巧的东西。自己当年机巧太过,算天算地却算漏了自己,最后兵败还连累了家人。他总觉得古骜的气魄该比自己要大,不能用从前那套一亩三分地的东西拘了他了。
且古贲深知,有些事是要靠自己悟的,日后天下纷杂,并非事事皆有其解。况言之于口,听者亦未必能懂。
回到了庄子上,古骜远远地就瞧见管家二舅子亲自迎在门口。他看见古氏一家,便小跑着来搀扶古贲,嘴里还说道:“是我有眼不识人,该打!该打!”
古骜见他跑近了,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对管家二舅子的触感,还停留在他带着人堵自家院子的时候,见他过来了,还以为他要危害古贲,古骜就拦在那里,喝道:“你再敢近一步看看!”
管家二舅子本来脸上酝酿着谄笑还没退呢,被古骜这么一拦,就变成了一张苦脸,好在他也预备了这样的情况,就停下脚步,对身后喊道:“二狗子!你给我过来!”
古骜就看见,一个头上包了白布的小男孩眼里含着怨气,不情不愿走到管家二舅子身边。正是那天骂自己娘的小兔崽子。管家二舅子一巴掌就把孩子打翻在地:“让你乱跑!”
那孩子“哇”的,就哭了。
古贲听着这一幕,简直觉得无聊透顶,就喊古骜:“走了,回去!”
古骜回到父亲身边,和古氏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古贲,回了自家院子。
管家二舅子忙让开道,打着千儿道:“走好!”
等古家人走远了,管家二舅子才拍了拍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可是没办法啊,谁叫自己寄人篱下呢?谁叫自己侄子只辛夫人娘家三姨丈表姑的亲家呢?不由得他腰杆不硬啊!
这时二狗子被他父亲一拍,倒是哭得更响亮了。他心说:‘贱人生的’与‘来历不明的野种’可不是你教我的么?怎么如今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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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边古骜一家进了院子,关好了门,回房却惊见里屋都被仔仔细细地打扫过了,还多了许多物件吃食,甚至还有些童子的玩物。
古氏为一老一小漱洗了,天色已暗,便准备就寝。却见儿子坐在角落,面色呆呆的望着地面,手里翻来覆去磨搓着一个崭新的木雕老虎,似乎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第4章
不日,田家果然重金聘来了人称山中一支笔的简先生,便有人来古氏的院子里喊道:“珠娘啊……快带你的娃儿给大夫人瞧瞧,她唤你去哩!”
古氏听见了,忙给古骜换了干净的青布衣衫,自己也打扮得整整齐齐,与古贲说了声,古贲道:“你这一去,可是说陪读的事了罢?”
古氏道:“该就是说那件事呢。”
古贲道:“我嘱咐骜儿几句话,你把他叫来。”
古氏拍了拍古骜的肩膀:“去爹那里。”
古骜穿着清爽的小衣,走到他爹的塌边,古贲一把便将儿子捞上了塌,细细嘱咐了许久。古贲心想:我这个儿子,从小被我养得是最心高气傲的,如今要给人做陪读,怕是不愿居于人下,可既然借的是这个道,面子上就不能落了,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古氏等着父子叽叽咕咕了许久,就见古贲一拍古骜的肩膀:“你既明白了,就去罢!”
古氏这才牵起古骜离家往田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