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氏在一边听到了,责怪他道:“怎么能随便给人?”她当年父母流落的时候,可是没有人给她的。如今好不容易跟了古贲衣食富足了,田家还送了地,自然也不愿给别人。
古贲叹了口气,拍了拍古骜的肩膀:“莫听你娘说,你有侠义心,是好的。”
古骜点了点头,又去院子里帮忙干活了。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了,不过也真勤快。”古氏有些矛盾地感叹着。古贲道:“他很好,你日后莫要以妇人之见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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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个月的准备,简璞终于带着古骜和田榕上路了。田老爷和古贲共乘一车相送,送了三十多里才回去。
对于这次三人的离去,田老爷是高兴的,田夫人虽然舍不得,却也是高兴的;古贲自然也高兴了,古氏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儿子不能拘囿在这山中,便抹着泪笑了。不高兴的有好几个人,第一个便是田柏:“怎么夫子居然选了那个古骜!”他不得其解,倒是田松开解他说:“古骜是三弟的陪读,自然是要跟过去的!”
田松其实觉得走了也好,他从小是田家长子,一直是以继承人自居的,现在看见田榕走了,也松了口气,觉得免得以后田榕和自己相争,兄弟面上不好看。辛夫人之前在家也安慰他说:“走了就走了,以后田家就是你们兄弟二人互相扶助。”
田柏见兄长这么说,便朝着大路尘土飞扬处叹道:“……唉……夫子怎么就看上田榕了呢?”
田松对于这一点,倒是很有自信地揣测着:“其实是因为田榕长得好看。”
“是么?”田柏奇道。
田松若有所思:“听说去山下做官,是要看姿仪的。”
田柏闻言,这才泄了不平之气……是啊,谁叫自己胖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自己不够好,谁叫自己生来就是如此呢。
这边田松安抚了田柏,那边管家二舅的儿子也当了送行随队的小仆,看着古骜和三少爷一道,坐着马车渐行渐远……他心里有说不出的不甘……他还没坐过马车呢,更别说是和少爷一道了……
直到古骜的影子在山云处消失,他这才回过神来……
古骜出去了,自己却被留了下来……
他也想挣个好生活哩!
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自己勤恳了这么些年,又得到了什么?
他乳名唤作二狗。可后来在历史上为人所知的,却并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古谦’。姓‘古’是因为他有军功而被赐姓,叫‘谦’是因为起名的人想时刻提醒他谦虚谨慎……不过……那是后话了。
这时候,二狗只是不平,这股不平让他从此叛逆起来,成了田家庄远近闻名的地痞无赖,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听他父亲的话了。
这倒成就了他。
卷二 山云书院
第11章
有句歌谣唱得好,“楚江水碧楚山青,江衢暮雨朝还晴。”
说的便是芒砀山下的江衢郡,江衢郡物产富饶,在天下有鱼水之乡的美称,这里四通八达,乃是数郡通衢之地。过去百年中,南朝流落的文人陆续栖息此处,将这原本脱离于世事沧桑之外的闭塞天府之国,一度变成了南朝的中心。
如今新朝建立,万象更新,江衢郡在初生的王朝里,更是占据了分量不菲的一席之地。八王之乱后的凋敝天下,让更多的骚客才子,聚集到了江衢。
曾有诗为证:“上有求贤意,放眼望江衢。”
诗中所言,便是当年秦王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还需要来江衢求贤的故事了。
而整个江衢郡,最有名的学府,便是山云书院。
山云书院原是两百年前被戎人破都的北朝遗老所建,初衷只是想在此水美富饶之地,研究兴亡成败之法,以警戒后人,莫重蹈颠亡的覆辙。往后百年间,山云书院一直默默无闻,直到一百五十年后的新朝,出了一位官拜太尉的名将。这位名将专擅剿匪,平定了肆虐七郡的叛乱,捉拿了号称“大明天王”的匪首,从此声名显赫。
山云书院亦在那时,名震天下。
原本‘剿匪’一门,只是山云书院兴亡成败学问的末支,却不想从此发扬光大了。四海的学子慕名而来,竞相学兵,以至于后来的八王之乱中,八位王麾下都有山云书院的弟子为将,如今,山云书院倒是以“兵家”闻名于世了。
当今天子,也就是当年的秦王,据说也曾受过山云书院中有德之人的点拨,这才一举征服了天下。如今秦王登基,便派兵将山云书院层层“守卫”了起来,有人说,是因为山云书院研习兵家,犯了天子的忌讳;又有人说,是秦王想让山云书院为他所用,变成第二个国子监。可“兵围书院”的举动,不久却受到了世家大族的纠弹,山云书院也竟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时人有谏讽言:“秦王此举,尽失天下士子心矣。”
当年秦王能鞭及四海,睥睨兄弟,靠的还是地方豪强,一见此状,只好作罢,撤去了围困山云书院的兵力,而只派了驻军在十里之外遥瞰。
山云书院,便如此屹立在了云山之巅,秉承了从建立起便传承的“笑看风云变幻,不为权势所累”的宗旨。而简璞的师承,便是传自这位当年带着弟子们举院迁徙以抗暴秦的山云书院院首,山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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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璞带着古骜和田榕,踏上了前往山云书院的路途。一路出了芒砀山,简璞坐在车里,望向窗外山下一望无际的平原良田,见有许多新垦,以前并不曾有,便不禁感叹道:原来我已经入山那么久了!世事变幻,还不知道如今外面怎么样了呢!
如此这般想着,简璞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
六年前进芒砀山的时候,简璞还有股“看一叶而知变”的宠辱不惊,那时他尚孤身一人,恣意随性;如今他带了古骜,肩上便感觉不如以前轻巧了。想要好好地栽培这个弟子,是免不得对当今天下大势心中有数的。
这么一想,简璞便打算先去访友,了解一下现在的形势。只是古骜和田榕不太好办,再者这马车中有他从前带入山里的许多藏书和他这六年间写的文章,现正高高地摞起来,垒在车后呢,别说是山路了,就是遇到不怎么平坦的土坡,都颠簸难耐。而自己那些好友,皆是些心慕羽化之人,属于无山不居的。
古骜发现了简璞的踌躇,便问道:“夫子许久不下山,如今再看这青山碧水,定然又有一份感触罢?”
简璞道:“是,从前看山不是山,如今这山倒还是山了。”
田榕也在一边笑道:“夫子看起来倒是归心似箭。”
简璞失笑:“大丈夫四海为家,我归去何处?”
“那为何夫子面带焦虑之色?”
简璞感慨般地把自己寻思访友的打算说了,又道:“可惜,可惜!要看顾你们两个小娃,我与他们有缘无分也!”
古骜心想,这赶车的是田老爷寻来的田家老仆,从前帮着田老爷来往郡里运米的,定然识得去山云书院的路,便问了一声,那御者果然说认得,古骜便对简璞道:“夫子,你有马,不若你去访友,我们先去山云书院等你便是。”
田榕知道田老爷不仅派了赶车的车夫,还派了几位田家仆人随护,一路上走得都是大路官道,路边也有驿站,所以心里并不害怕,便跟着古骜一起说:“正是如此,我与古骜不用夫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