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9章

  他们站在台阶下边,赢了的就往上走一阶。

  看见许观尘出来,飞扬连游戏也不玩了,点着脚尖,跳到他面前,清清朗朗地喊了一声:“哥。”

  好嘛。

  许观尘摸了摸鼻尖,三年前还甜得像糖似的喊“哥哥”,现在直接喊单字儿了。

  那小太监将金瓜子收进袖中,上前行礼:“小公爷。”

  “我……出宫一趟。”

  许观尘留意着小太监的神色,见他面色不改,便松了口气。

  小太监道:“那奴才让人去备马车。”

  “不用,多谢。”

  “那早膳?”

  “我辟谷。”

  小太监没来得及拉住飞扬,飞扬“嗖”的一下就跳下台阶,跑到许观尘身边。

  三年前飞扬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三年之后,飞扬十六岁,长高了许多,站在他身边,像只小狼崽子。

  不过小狼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哥,尾巴呢?”

  他问的是许观尘的拂尘,因为许观尘常把拂尘别在腰后,所以看起来像是尾巴。

  想起昨晚那柄藏在碎布条里的拂尘,许观尘面色一变,假咳两声:“尾巴坏了。”

  “哦。”飞扬点点头,转眼一看,抓着他的手晃了晃,“裴大叔。”

  许观尘抬头,从对面宫道那边走过来的,正是萧贽的母家舅舅,裴大将军。

  裴将军也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喊他:“许哥儿。”

  萧贽的母家舅舅,怎么这样喊他?

  许观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给他作揖,规规矩矩地唤他:“裴将军。”

  裴将军近前,上下扫了他一眼:“这么早就出宫,看来陛下……”

  见他愈发窘迫,裴将军便转头,喊了两声“肥羊”。

  “肥羊”扭过头去,并不理他,拉着许观尘的衣袖,催他快走。

  裴将军再哄了两句,从怀中掏出一面玄铁铸的令牌,递给许观尘。

  许观尘略有耳闻,裴大将军带兵,贵精不贵多。他手下的队伍,按照十二地支来排。递给他的这一面令牌,管的是辰字军。辰字军只五百人,不过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

  给他?

  许观尘缩了缩手。

  裴将军解释道:“陛下再没其他师长,我做舅舅的,给你点东西是应当的。得亏你是个小子,要不也不知道该给你什么。”

  听了这话,许观尘更不敢接,连连后退两步。

  裴将军却把令牌塞到飞扬手里:“拿着,可以换糖吃的。”

  一听可以换糖,飞扬欢欢喜喜地接了,裴将军朝他们一拱手,也大步离去。

  许观尘追不上他,只能先叫飞扬收着东西,想着回来了再还给萧贽。

  还是清晨,出了宫门,再稍往外走些,就撞见了金陵城的早市。

  此时正是腊月二十六,城中各处熙攘繁盛。

  三年来,飞扬长高不少,也长壮不少,许观尘已经拉不住他往卖糖的摊子凑了。

  尤其又近年节,卖糖摊子卖的糖花样特别多,捏成猫的,捏成兔子的,飞扬每个都要。

  他把方才裴将军可以用令牌换糖吃的话当了真,花光了许观尘身上的银钱,就要把令牌交出去。

  许观尘一把按住他的手,实在是凶不起来,便压低声音吓唬他:“走了。”

  卖糖的老板倒不在意,又送了他两方槐花蜜。

  许观尘拍拍飞扬的手,教他说“谢谢”,只是飞扬被糖块糊住了嘴,将怀中糖块往许观尘怀里一塞,就朝老板抱了个拳。

  过了早市,再向东走出一条街,就是金陵城中权贵所住的东坊。

  朝中前几日便放了年假,诸臣赋闲在家,悠闲得很。

  许观尘先去了一趟七殿下萧启的府邸。

  府门前换了牌匾,是他不认识的一户人家。

  没等走近,飞扬就拉住他的衣袖,厉声道:“不许去!”

  许观尘被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

  这时一架蓝颜色的马车从他身边辚辚驶过,马车行得急,他却看得清楚,那马车檐下,灯笼上描的是一个“杨”字。

  恩宁侯府的“杨”字,从前与他一起念书、一起在建王府赏花赏雪的好朋友——杨寻的“杨”字。

  马车帘子从里边被掀开,果然也是杨寻。

  可是马车却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跑过长街。

  杨寻掀开帘子时,看向他的目光怨恨愤怒。

  许观尘的脚步顿了顿,转眼见飞扬连糖也不吃了,警惕地环视四周,见他看向自己,又跺着脚强调了一遍:“不许去!”

第12章 东坊何府

  飞扬急得快要哭了,扯着许观尘的衣袖,生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

  许观尘见他模样,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再看了一眼从前的七殿下府邸,也带着他走了。

  过了七殿下的府邸,再往东两条街,就是何祭酒的府邸,何府。

  他幼时与七殿下萧启、恩宁侯府杨寻、何祭酒的孙儿何镇一同念书,何祭酒就是他们的老师,还是萧启的外祖。

  何祭酒是名扬天下的学问大家,曾任祭酒一职,旁人多尊称他一声“何祭酒”。

  从前的何府,也是有名的世家大族。何府的院子也格外的宽敞,仅仅为了前来求学的士子能够站得下。

  如今的何府,近年节也不见半点生气,残旧褪色的灯笼还挂在檐下,任凭风雪吹打,萧索凄清。

  许观尘上前叩门:“烦劳通报一声,学生许观尘求见老师。”

  里边的门房打了个哈欠,开了门让他进来,恐怕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只道:“进来进来,有什么好通报的,要见就去见。”

  门房领着他往前走,道:“我们家老爷不清楚的时候多,他要是把你当成从前的七殿下,或是我们家何小公子,你别说话,顺着他的意思就好。”

  “七殿下……”许观尘问道,“还有何公子,他们怎么了?”

  “你怕不是才从山里出来的吧?”门房再打量他,见他一身道袍,了然地点了点头,“七殿下与我们家小公子,三年前就去啦。”

  许观尘险些没站稳,颤抖着声音再问了一遍:“什么?”

  “去啦,用你们道士的话来说,就是飞升啦。”

  “怎么?”

  “三年前当今陛下登基,咱们小公子陪着七殿下去南边封地,路上叫贼给劫啦。”

  许观尘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雪地里。

  门房领着他到了院门前,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仅着一身中衣,就坐在雪地里,用手弄雪玩儿。

  门房骂道:“一会儿没看着,又跑出来了。”

  院中玩雪那老人,正是许观尘从前的老师,何祭酒。

  飞扬本性好玩,见此状况,也要上前与他一起玩雪。

  许观尘拉住他:“飞扬,出了院子往南边走,就是厨房。你去帮观尘哥哥烧一壶热水,再煮一碗姜汤来,好不好?”

  见他面色着急,飞扬点了点头,脚尖在雪地上一点,直接飞过了院墙。

  许观尘上前,跪在何祭酒面前,唤道:“老师。”

  何祭酒迟钝地抬眼看他,恍惚了一阵,含糊地喊他的名字:“观尘。”

  许观尘松了口气,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两人慢慢地回了房。

  将何祭酒安置在榻上,许观尘试了试他的额头,并不很冷,应该在雪地里待得不久。

  飞扬的动作很快,一只手提着热水,另一只手端着姜汤,跳过门槛就进来了。

  门房帮他擦洗手脚,又给他换了身干净衣裳。

  房中点起取暖的碳炉子,许观尘捧着姜汤走到榻前:“老师。”

  何祭酒颤巍巍地抬起手,抚了抚他的鬓角。

  门房拿过许观尘手里姜汤,一勺一勺喂给他喝,又对许观尘道:“我们家老爷就是这样的,你别在意啊。”

  许观尘满腹的疑问说不出口,帮着门房把何祭酒安置好。

  老人家伸出皮包骨头的手,使劲扯住他的手腕:“他太顺了,这一生都太顺了,你别怪他。”

  许观尘不明白,还想再问些什么,何祭酒却已昏睡过去。

  不便打搅,许观尘抽出手,跪在老师榻前磕了个头。

  离开何府前,许观尘去了一趟何府的祠堂。

  那里边果真有两个牌位,一个是何镇的,另一个是萧启的。

  到底是多年好友,许观尘红了眼眶,没有香火祭品,他便跪在蒲团上,磕了个头,算是全了今日相见的礼数。

  出去时,飞扬警觉,仿佛听见什么动静,纵身一跃,便飞到了屋顶上。他站在高处,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事后,才从屋顶上跳下来。

  从何府出来,许观尘再带着他去了一趟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也没怎么变,只是修葺好了,阔气不少,府里又重新安排了侍从,有了些人气儿。

  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小公爷。”

  “我去一趟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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