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14章

  “七殿下从前是有名的贤王,就算他为名声考虑,与我也不可能有别的什么。”

  “有一年我们在湖上泛舟赏雪,七殿下饮酒,酒酣耳热的时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灭了。他鞠了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了。”

  话毕,许观尘低头,呵了呵手,仿佛才捧过冷水。

  他说话时,萧贽就站在他面前,垂着眸,看他打坐时扎在发上的香草。他一抬手,就捻下落在许观尘发上的一片嫩叶。

  嫩叶在指尖捻碎,萧贽一言不发,往殿里走,许观尘咳了两声,也拢起衣裳,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就是轮值太医的统一看诊时间。

  萧贽受伤的右手要换药,许观尘的病也要再诊。

  只是许观尘看着,萧贽那右手好像是越发厉害了,原先手心里两道疤,现在好像不止两道。

  察觉到他在看,萧贽一反手,用手背对着他。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轮值太医道:“陛下这几日,还是不要提笔书写了。”

  那样多的事情,怎么偏就说写字一项?

  许观尘不明白,抬眼时,萧贽也在看他,仿佛要看看他有没有听见。

  用过了饭,又用过药,许观尘想要搬去偏殿睡,萧贽没有点头,他自己搬去了偏殿。

  萧贽不再过来,许观尘一个人守在正殿。

  太像了,像说书人口中,闹了矛盾分床而睡的一对儿。

  因为还病着,晚间功课也没来得及做,飞扬把他赶到榻上去睡,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守在榻边,盯着他,不许他睁开眼睛。

  飞扬跑上跑下,吹灭殿中蜡烛,只留给他一支小小短短的蜡烛。

  许观尘试图喊他:“飞扬……”

  飞扬帮他扯了扯被子,锦被差点盖过他的眼睛,认真道:“睡觉。”

  许观尘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来:“好嘛。”

  飞扬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哥,你是不是怕黑?”

  他全没听见许观尘说“不是”,自顾自地替他做了决定,把自己的宝藏玩具拿出来,预备给他挑一个伙伴。

  一把宝贝木剑。

  不行,许观尘怕睡着了,被一剑当心。

  一个宝贝沙包。

  也不行,许观尘害怕在梦里,把沙包当成豆沙包。

  一个宝贝布偶。

  可以……可是飞扬舍不得。

  飞扬挑了一会儿,最后挑了一个小木人,放在他的枕边。

  “哥。”飞扬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也堵住他的反对,“睡觉。”

  许观尘闭上眼睛,因为病得难受,身上困倦,在飞扬极度关切的目光注视下,竟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飞扬抱着满满一匣子的宝贝玩具,出去时遇见某个人,那人冷冷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飞扬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哥哥睡了。”见那人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他一扬脑袋,颇得意道:“是飞扬哄哥哥睡的。”

  飞扬走后,那人脚步无声,进了内室。

  只有木人被放在地上时,发出一声轻响。

  许观尘睡得正好,却忽然有个人碰了碰他的脸,然后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顺着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许观尘在很深很深的梦里惊道,惨了,小木人成精了。

  这个小木人,手长脚长的,搂着他,简直想把他闷死在怀里。

第17章 有多喜欢

  这回的病,来得更厉害些。

  许观尘在榻上躺了两日,除却道士的早课晚课,连吃饭喝药都在榻上。

  飞扬每天都过来,白日里与他说话,晚上看着他睡觉,把自己的宝贝小木人放在他枕边,不过——小木人的位置,总是被萧贽取代。

  萧贽晚上过来,清晨就走。许观尘有所察觉,但是汤药安眠,他困得厉害,抓不住人。

  第二日飞扬哄他睡觉的时候,许观尘试着从他口中问一些事情。

  飞扬是小孩心性不假,但如今,小孩心性才是最不会骗人的。

  许观尘也没有想着要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惊天秘密,只是闲话一般与他说话:“在这里待了三年,飞扬认得人了没有?”

  飞扬重重地点点头:“认得。”

  许观尘用手指了指自己,飞扬便一字一顿道:“哥哥。”

  “那观尘哥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飞扬想了想,又道:“马车。”

  许观尘想着,他应当是不懂得,以为自己问他上次出宫,是怎么回来的。

  许观尘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问:“上回在七殿下旧宅门口,飞扬为什么……”

  一听见七殿下,可是了不得。飞扬气得把怀里的宝贝玩具都给摔了,站起来,低着头,气呼呼地看着许观尘:“不许提他!”

  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大,竟是连提也提不得。

  “好好好。”许观尘连忙起来哄他,“不提他,不提他。”

  飞扬坐在榻边,气得嚷起来,命令他:“睡觉!”

  “好好好。”许观尘迅速躺下,盖上被子,“睡觉,哥哥睡觉。”

  飞扬帮他盖被子,把他的手都收进去,再把被子拉过了他的头。

  许观尘窝在被子里憋了一会儿气,实在是憋不住了,露出一个脑袋来透透气。

  飞扬还是坐在榻边,双手架在双膝上,一言不发。

  许观尘拍拍他的背,温声道:“小飞扬怎么了?生气了?”

  飞扬“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许观尘继续哄他:“小飞扬的木人呢?今晚不让你的小木人陪哥哥了?”

  飞扬想了一会儿,定定道:“小木人今晚和飞扬一起。”

  “好嘛。”

  待他好了一些,许观尘再问他:“那陛下呢?”

  这小孩子实在是不得了,一听陛下,猛地回头,连眼眶都红了,忽然之间就要落下泪来。

  许观尘被他这一阵一阵的,吓得不轻,忙坐起来,用衣袖给他擦眼泪:“怎么了?怎么了?哥哥不问了,不问了。”

  飞扬扑在他怀里哭:“哥哥是飞扬一个人的哥哥。”

  “但是……”许观尘不解,“我没有认其他弟弟啊。”

  “飞扬要和哥哥一起睡!”

  他这句话嚷得大声,外边有人听见,警告似的,叩了叩桌案。

  一听这声音,飞扬哭得更大声了,抽噎着控诉道:“三年……飞扬都三年没和哥哥一起睡了!”

  外边人再捶了一下桌子。

  “殿下……陛下……”飞扬继续道,“这两个‘下’,飞扬一个也不喜欢。”

  许观尘哄道:“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

  “哥哥也不许喜欢……”飞扬打了个哭嗝,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断开了,“……陛下。”

  许观尘还没来得及应他,小成公公捧着糖罐子适时出现,把飞扬哄着骗着带走:“观尘哥哥还生着病,天晚了,不要打扰他睡觉。”

  许观尘一个人坐在榻上发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扬在外边,又不知道看见了谁,一跺脚,恼道:“还以为飞扬不知道……”

  他提高了音量,里间外室,与许观尘说话:“哥,你的木人来啦。”

  小小年纪,懂的还挺多。

  许观尘看着掀开床榻帷帐,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贽,自觉地往里边挪了挪位置:“小孩子闹脾气。天晚了,你要是想睡就上来睡。”

  “让他知道,不就又要哭了?”

  话是这么说,萧贽却解了外裳,放下帷帐,在他身边坐下。

  “我明天哄哄他就好了。”许观尘躲进被子里去,“劳陛下吹灯。”

  萧贽顿了顿,下榻去吹了灯。

  药力作用,许观尘很快就睡着了,萧贽把他揽在怀里,用指腹摩挲他的喉结。

  第三日的时候,许观尘哄了飞扬好久,才把他给哄好。

  最后飞扬口出狂言:“难道夫君比弟弟还要紧吗?”

  许观尘用卷起的经书敲他的头。

  晚间吃着药,许观尘强自打起精神,想要从小成公公口里套一些话来。

  从小成公公的身世谈起,他道:“抄家流放,奴才那时还有几月就满十八,侥幸入了宫,又侥幸认了成公公做干爹,所以旁人喊一声‘小成公公’。”

  成公公是从前老皇帝身边的内侍,后来萧贽封王开府,老皇帝就把成公公派给他,许观尘在王府里住着时,与他有些交情。

  “干爹如今在丽山为先皇守陵,已守了三年,年节也不曾回京。”

  许观尘半坐着,枕着手,另一只手端起药碗,皱着眉头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这病……是不是越来越坏了?”

  小成公公忙道:“小公爷可别胡说。”

  许观尘不语,一口一口地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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