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16章

  许观尘问他:“萧遇之,你冷不冷?”

  萧贽握住他拢在衣袖里的手,萧贽的手热得很,牵着他下了城楼。

  萧贽问道:“你是不是又犯迷糊了?”

  许观尘不解:“什么?”

  “你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事情了?”

  后来许观尘才知道,他犯病这三年,时常忘记事情。

  有一回连飞扬都不认得,把飞扬急得大哭。还有一回半夜醒来,被萧贽搂得紧紧的,吓得要死,睁着眼睛不敢再睡,心里排了五百出强取豪夺的大戏,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泪来,把萧贽也吓得不轻,守着他守到了天明。

  因为他从前就有这毛病,所以萧贽这样问他。

  可是这时的许观尘不明白,他还是问:“什么?”

  见他模样,萧贽心下了然,转头掀开他的兜帽,借着城楼上一点月色光亮,见他眉间一点朱砂正浓,便道:“无碍,过几日就想起来了。”

  许观尘不语,大抵算是默认了。

  萧贽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衣襟上。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一直到了福宁殿,终究也没有开口。

  一夜好梦,许观尘起来时,还以为昨夜与萧贽的珍和宫和城楼一游,是一场梦。

  萧贽不在福宁殿,许观尘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洗漱做早课。

  直到看见案上一盒子流光溢彩的珠宝,他才想起来,原来不是做梦。

  他在手腕上系上香草,开始念经,但是修行多年的一颗道心安定不得,有胡乱跳动的征兆。

  还没念过一篇,许观尘睁眼,转眼瞥见屏风后边,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

  飞扬从那后边探出脑袋来,喊了一声“哥”,然后递给他一张字条儿。

  纸条上边只有四个字——务必三思。

  很熟悉的字迹,雁北钟遥写的字条。

  许观尘的表兄钟遥。定国公府的大姑娘嫁的是老定国公的老部下钟将军,钟遥随着父母,常年戍守雁北,与许观尘常用信鸽联系。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写。

  许观尘问:“飞扬今早去捉鸽子了?”

  飞扬摇头。

  许观尘心想,雁北乃是边防重地,有皇帝亲自委派的钦差大臣,要是述职,也轮不到钟家人。

  飞扬认真道:“钟哥哥来了。”

  “纸条是钟哥哥交给飞扬的?”

  “是。”飞扬得意地扬了扬脑袋,“飞扬听见了钟哥哥的马铃铛声音。”

  许观尘起身,穿好原本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的道袍,也不再费心思去想钟遥怎么会来,他那字条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问题,见了他就知道了。

  “你钟哥哥现在在哪?”

  飞扬指了个方向:“嗯……东边。”

  “东边。”许观尘想了想,“勤政殿?”

  “嗯。”

  既然是在勤政殿,那应该是去叩见萧贽。

  不管了,许观尘拢了拢头发,想着去勤政殿外边等他。

  在勤政殿外边遇见了裴将军,裴将军见许观尘来,便道:“许哥儿,来见钟小将军?身子好了没有?”

  许观尘一一答了,裴将军嫌他太过正经,转头找飞扬说话:“肥羊,钟将军也算是你观尘哥哥的娘家人了。”

  飞扬当了真,把他的话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钟哥哥算是观尘哥哥的娘家人。”他想了想,再问:“那飞扬是吗?”

  裴将军点头:“是。”

  于是飞扬又回到那个终极问题:“夫君比弟弟还重要吗?”

  裴将军仍旧点头:“那当然了。”

  飞扬恼了,双手同时出拳,就要打他。裴将军握住他的拳头,笑着挡开了。

  而许观尘可算知道,飞扬那些话是跟哪个不正经的学的。

  裴将军走后,许观尘再拢着手在外边等了一会儿,勤政殿里的小太监出来传话:“陛下让小公爷上观星楼等一等。”

  观星楼在勤政殿后边,是从前老皇帝沉迷炼丹的时候兴建的,道士用的简仪丹炉,一应俱全。

  飞扬很喜欢这个楼,观星楼有九层,其中木梯暗格,弯来绕去,可以供他飞来飞去,跳上跳下。

  他一钻进楼里就开始胡跑,许观尘追着他上了最高处,后来便找不见人,许观尘由他去玩儿,只是凭栏看雪。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看见钟遥从勤政殿出来,倒是有个人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道士。”萧贽吻了吻他的鬓角,“我有满宫的珠子给你做念珠,寻仙的九层高塔,还有城楼上望不尽的江山,不和离好不好?”

第19章 不羡神仙

  观星楼里,萧贽话还没说完,那边飞扬就朗声喊道:“哥!”

  许观尘身子一僵,挺直脊背,拍了拍横在腰上的手,要萧贽先松开他。

  萧贽却不放手,揽着他的腰,拖着他往更高处走。

  这楼一共九层,他二人原本就在第九层,再沿着木梯向上,就是建造时留下来的狭小的角落。

  木的横梁将楼顶分做好几个小空间,萧贽抱着他,稳稳当当地走过狭窄的木楼梯,藏宝物似的,把他放在小角落里。

  楼里每日都有人打扫,只有淡淡的木香。

  许观尘也不知怎么的,竟也顺着萧贽的意思,稍弯了腰,低着头,抱着腿坐在角落里。

  萧贽面对着他,双手撑在他身侧两边,把他堵在角落里。微弱的光线照来,在他身上打出半明半暗的光影。

  许观尘扯了扯他的衣袖,原本想要说话,被萧贽用唇堵回去了。

  他睁大了眼睛,推不开萧贽,反倒被他死死地按在墙角。

  楼下的飞扬又大声喊了一声“哥”,吓得许观尘喉咙一紧。

  脚步声轻巧,飞扬很快就到了第九层。因为找不到许观尘,这时候再喊“观尘哥哥”,已经有些急了。

  许观尘再坐不住,推了推压在身前的萧贽,就要出去,萧贽不动。

  飞扬警觉,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再往后退了两步,一转眼,一抬头,就看见高处的萧贽。

  他只看见萧贽,却也没看见被萧贽挡着的许观尘。

  许观尘从前教过他行礼,这时候飞扬抱了个拳,就急急地问萧贽:“观尘哥哥呢?”

  萧贽不答,也不让许观尘说话。

  飞扬急得跺脚:“我问你观尘哥哥呢?”

  萧贽往后退了退身子,松开许观尘,舔了舔后槽牙,说话时却盯着许观尘的眼睛:“吃了。”

  飞扬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瘪着嘴,眼看就要哭了。

  “观尘哥哥很甜。”萧贽捧起许观尘的手,他的手腕上还扣着香草。萧贽低头吻他的手,目光却不曾离开他半分,“手指和手腕都很甜,嘴巴最甜。”

  观尘哥哥——

  许观尘不单年岁较他小些,就是辈分也差他一辈,萧贽是许观尘叔父那一辈的人。他是有意学飞扬这样喊他。

  观尘哥哥实在是忍不了了,拧了一把萧贽的腿,从昏暗的角落里探出脑袋:“在这里,在这里,飞扬不哭。”

  飞扬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哥。”

  “哥哥没事,陛下是说笑的。”

  他这话说完,萧贽也笑了一声,仿佛确实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只是萧贽还堵在他身前,不放他走。许观尘转眼看他,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飞扬要哄,萧贽也要哄。

  许观尘一抬手,很别扭地揽了一下萧贽的腰,往他怀里靠了靠。

  萧贽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放下横在他身前的手臂,往后退了退,偏转过身子,好放他出去。

  一直到了光亮处,他才看见许观尘两颊绯红。

  小道士面皮好薄。

  飞扬用衣袖给他扇风,一个劲儿地问他是不是热,许观尘没好意思说话,与他一齐他走下木梯。

  萧贽跟在后头,飞扬时不时回头看他,只要他稍一靠近,就拉着许观尘加快脚步往前走。

  飞扬拉着他,就差使出轻功,带着许观尘飞过宫墙去了。

  就这么竞走似的,回了福宁殿。

  小成公公捧着热茶来伺候,见飞扬守着许观尘寸步不离,还不让萧贽靠近,觉得奇怪,低声问了飞扬一句。

  飞扬认真道:“他会吃人。”

  许观尘低下头。

  萧贽抿了口茶,幽幽道:“吃人,又不吃肥羊。”

  许观尘愈发低了头,借着桌案遮掩,轻轻地踢了踢萧贽的腿。

  萧贽却仿佛浑然不觉,继续道:“观尘哥哥就是……”

  “不许你叫‘观尘哥哥’!”

  许观尘再踢了两下萧贽,不料却惊动了飞扬。飞扬低头一看,发现观尘哥哥竟然和那个“吃人的”搅和在一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小成公公追出去哄他,殿中只留许观尘与萧贽二人。

  果真如同小成公公从前所说,他二人在一处,从来不怎么说话。

  默了好一会儿,许观尘道:“钟遥难得进京一趟,我下午想去钟府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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